丑时,沈弦知才回到平昌王府。
王府的厅堂还燃着烛光,廊下也挂着几盏昏黄的灯笼。
“姑母辛苦了一日,还不休息?”沈弦知本打算回揽月阁,瞧着厅堂还有光火,便转了步子,沿着长廊走入厅堂。
平昌王妃还是穿着那件墨绿华服,衣服没有一丝褶皱,油亮的秀发用玉冠盘着依旧一丝不乱,可她的神情落寞了许多,先前一直在照顾林姝音的母亲,手指上的戒指都取下了,打磨光滑的指甲尖毫无节奏的轻轻敲击那盏青烟徐徐的青玉香炉。
沈弦知见着姑母还在发呆,没有继续出声,慢慢走近倒了一杯温茶,摆在她手边。
“呵,你小子……”平昌王妃这才抬了眸子,给了沈弦知一记眼刀。“平时心眼子藏着掖着,这会露出来,直接给我丢个出个天大的雷。”
沈弦知坐在平昌王妃身边的八仙椅上,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后方才回答道:“婚事哪里是雷?明明是天大的喜事。”
平昌王妃冷冷笑了一声,慢慢挺坐起来,“沈弦知,这次是赫曼那个贱人下药在先,我也念在你好歹救了林姝音的母亲,成了你的愿。”她端起茶杯,又瞥了沈弦知一眼:“若是那日是你平白辱了林姝音,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威正八方的夜翎王,定将你抽筋拔骨。”
沈弦知嘴角微挑,忙跪下向平昌王妃行了大礼:“元之谢过姑母成全。”
沈弦知父母长年征战沙场,六岁那年借住在平昌王府小半年,“元之”便是平昌王妃给他起的小名,只因那时的他长得白白净净,又十分圆润,好似一只白团子,便取了“圆”的谐音“元”。
平昌王妃听了“元之”二字,也想起他小时的许多趣事,气也消了大半,绷紧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挥挥手让沈弦知起身。
这时,春儿端上了洗手的银盆,上前服侍平昌王妃净手,秋儿也端了个托盘上来,盘子上满是精妙绝伦的各种手指护甲。
“姑母这时还要出去?”
平昌王妃点了几根顺眼的,冬儿立马上前帮她佩戴。“弦知,你的婚事定了,沈墨的婚事一起办了岂不是双喜临门。”
沈弦知顿时目光幽暗,还是开口询问:“赫曼?”前几日他也多次瞧见过沈墨神神秘秘的出府,和一纱巾掩着面容的异国女子多有亲密。
平昌王妃从夏儿手里接过一个锦囊,她打开后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铜铃小球。
沈弦知凤眼沉郁,他心下已然明了——这铜铃小球便是当时赫曼系在腰间,给他下药的玩意。
“这种下作的东西,二十多年前我都见得厌烦了,唯有你个不争气的毛头小子着了她的道。”
“可姑母,让沈墨与这妖女成婚……”
“弦知,越优秀的人,承受的越多。”她目光暗淡了不少,惋惜又不甘的看着容颜俊美的沈弦知。“你是,苏明朗也是。”
“所以,作为一名母亲,我自私了。我知道沈墨不蠢,多逼一逼他或许也能有一番作为。可是五年前,五年前那些事打醒了我……如今我们顾家如日中天,若沈墨再出色些,难保他不是第二个苏明朗,我们顾家不是第二个苏家……”说到后面,平昌王妃的声音发颤。
“这回,您正好顺了沈墨的意思,让赫曼做他的王妃。我朝没有哪个帝王让正妃是外邦人的先例,一来让缓解了圣上对顾家的忌惮,二来也能解决了圣上想给我赐婚的问题。”
“还有,我有了她的把柄,即使这女人做了我平昌王府的世子妃,也翻不了什么水花。”平昌王妃拿着那精致的铜铃小球晃了晃,面容渐渐覆上一层冰霜。“墨儿本就玩性大,不见得以后就只有她一个赫曼在后院,到时候再多弄几个有本事的姑娘,有的是时间磋磨她。若是哪日达塔起兵,又或是她不安分继续作妖,悄无声息药了便是。时间久了,又有谁会在乎我平昌王府病死了一个世子妃。”
沈弦知默默听着,并不说话,他本是想将赫曼拖到林姝音面前,一刀一刀剐了她,按平昌王妃所说,显然现在留她一命作用更大……
“姝音那边我自会解释,她生性善良,即使她再生气,也不会真让你活生生剐了她。”平昌王妃见着沈弦知不说话,也了然他的心思。
“那就辛苦姑母大半夜跑着一趟。”
“不辛苦。”平昌王妃抬了抬下巴,秋儿立马迎上给她系上一件金丝披纱。
“明日早朝前,我会让那贱人自己去与圣上说明要嫁入我平昌王府。”说罢她回头又深深望了沈弦知一眼,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这种要脏手的事我们自己不做,要学会推给那些腌臜人去做。”
“多谢姑母赐教。”沈弦知向平昌王妃行礼,送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