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态,深吸气,抬眸。
但身后姜国的子民正望着她。
喜纱缓落遮面,虞馥敛眉,秉住气息。
她静坐良久,早已过了良辰吉时。
今夜是她的洞房花烛。
可她知晓,她的新婚夫君不会来了。
她抵达长安宫城时,那人就已因病昏迷多日。
广寒殿特地派了寺人传话于她,陛下头疾发作,缠绵卧榻,婚事只能一切从简。
不必直面暴君,令她稍松了口气。
须臾,心弦又再次提起。
延国击退魏军,于姜国有恩,或情或理,和亲公主都该去看望沈离疾。
稳住邦交之谊,延国才会继续庇护姜国。
面前烛火摇曳流逝,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跳声,紧张、忐忑、不安,律动了一次又一次。
她心里乱糟糟天人交战后,终是犹豫道:“要不,我去看望陛下吧。”
张姆妈当即道:“不可。”
鸣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
她们纷纷劝阻,“传闻暴君头疾发作会失心疯到处砍人,万一误伤公主就糟了。”
虞馥将红盖头掀到额上,用流苏发钗夹住,“我来延国是为和亲。”
“也算是、冲喜叭。”她蹙起黛眉,俏丽的小脸上满是纠结,“万一,万一他被我冲走了,可怎么办呀?”
张姆妈:“……”
虞馥也知言语间不大妥当,温温吞吞咬了咬唇。
三人缄默半晌。
一片寂静里,她轻叹,“姆妈,我大抵是要在这长安宫闱,待上一辈子了。”
张姆妈眼眶红了,“殿下……”
虞馥眸底泛起涟漪,眉眼渐渐坚定,嗓音很轻,语调很低,“总会见到的,我不能一直逃避。”
“姆妈,我是姜国的公主。”
张姆妈心头一颤。
鸣鹿面露动容。
三人僵持间,广寒殿外,乌压压跪了一群人。
帝王亲信陪侍在殿内,黑夜里蔓延着焦灼与恐慌。
寝宫暖榻里静静躺着那位暴君沈离疾,双眸紧阖,昏迷不醒。
他眉心阴翳,鸦色长睫在眼尾落下淡淡翦影,额角星点薄汗滑过脖颈,唇薄而苍白,容颜病态般的瑰丽。
满堂充斥着苦涩药香。
寺人李公公侍奉在龙榻前,心中沉重不已。
太医深深吸气,再次上前诊脉。
就在这时,榻上的暴君倏然睁眸,一瞬侧头,寒戾的丹凤眼一下子便慑住了殿内所有人。
太医惊得连连撤步。
沈离疾迅速翻身坐起。
他身量极高,双臂撑在膝上,身子前倾,以一种盛气凌人的坐姿俯视他们,令人脊背生寒,冷汗淋漓。
霎时间,殿内的地上又跪了一堆人。
李公公吓了一跳后回神,喜极而泣,“陛下!陛下醒了!”
但陛下依旧寡言,并未开金口,神情比往常还要晦涩难懂几分。
沈离疾淡漠地耷拉着眼皮,眉间皱了一抹褶痕。
他抬手,转腕,张指,沉默地打量自己这双手。
许是一生杀伐累累,亲手染血,遭了报应,他死前在火海里第一个烧伤的部位,就是这双手。
本该存在丑陋斑驳的烧痕,可眼前这双手却是完好无损。
沈离疾凝眸,目光掠过殿内众人,缓缓抬首,远望窗扉之外。
朱墙碧瓦上挂着红灯笼,喜庆粼粼,似曾相识。
沈离疾拧眉,眯起凤眸。
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眸光一沉,猛地起身扯住李公公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沉声道:“今夕何日?”
嗓音嘶哑病气,像是从炼狱里挣扎爬出、在人间行走的邪魔。
李公公忍不住哆嗦,恭敬地答:“今儿是陛下与那姜国公主成婚的日子……”
他心道这命格算得真准啊,姜国公主果真是带着福气,冲喜之日陛下就醒了。
但他话未说完,帝王倏然就松开手,赤脚疾步往外殿去。
李公公登时一惊,赶忙追上去,“陛下!”
沈离疾长臂一推,殿门“咚”得发出重声,在寂静的寒夜里尤其刺耳。
广寒殿外跪着的众臣工闻声抬头,连忙起身,重新行礼作揖,“陛下……”
但他们的陛下目光却未曾停留,径直走到外面,甚至未覆鞋袜,赤着双脚踩在雪地里,竟也面色不改,仿佛是感觉不到这冬夜刺骨的寒意一样。
众臣工对视惊疑,也急忙跟在他身后。
一时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岁暮的冬风呼啸着刮过,细细霜雪纷飞盘旋,凤阙龙楼被厚厚的冰雪覆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