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走了,台下宫人瑟缩着肩膀来收被皇帝打翻在地的茶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热闹至极的殿宇回归寂静,殿内针落可闻,只有茶盏落桌的细瓷声。
容晚自己喝完了茶,看着被收走的碎盏感慨,“陛下,这是今年上好的双井绿,还未饮上几口就洒了,真是可惜啊。”
楚绍站起身,不愿同她再坐在一处,睇目看她,“朕富有四海,不过洒了两口茶,有什么可惜的。”
“本宫不是说这茶可惜,是说这戏可惜,”容晚悠悠然托腮叹息,“还没看到陛下欣赏的齐人凭着乞食被封侯拜相呢。”
“好,好得很,”楚绍闭目站在原地一会,只觉得气血上涌,头疼的厉害,“皇后,你说后宫不得干政不可知前朝之事,那你这出戏又如何解释。”
“陛下可以去查,”容晚淡然道,“百相园的戏班虽受命于人,但往日里要是不唱戏,便按日自己排练,本宫今日难得有兴致,便让芯红她们去请了来,只说按照排练唱也行,好巧不巧,今日就是《东郭记》。”
“陛下若是连这等子虚乌有的事情都要怪本宫,着实令本宫心寒。”她蹙起眉,蕴着一汪愁绪,“陛下说前朝之事,难道今日早朝出事了?”
楚绍忍不住出演讽刺,“皇后的演技不比百相园的差多少。”
“陛下亦比得过盛京城的名家红角。”容晚谦逊于色,礼尚往来。
“皇后你伶牙俐齿,朕有一事想问,”楚绍忽然指着明华殿的殿宇,看着她质问道,“皇后自从进宫以来,到底是嫁给了这个位置,还是嫁给了朕?”
明华殿是历来的皇后居所,建造之初也是椒泥涂墙,有愿居者温暖芬芳多子之意。
轮到容晚住进来时,早已年久失修阴冷寒湿。
“容氏,朕心里一直有你,”楚绍语气忽地软了些,他走到容晚面前,“朕一直在想,你为何只是皇后,而不是朕的妻子,只要你心里有我,朕愿与你拱手而治天下。”
他负手而立,语气是难得的温和,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的女人,“到朕身边来吧,容氏。”
容晚坐在软座上,她拨弄着自己染得嫣红的指甲,从暗处觑见眼前人背在身后握得死紧的手,漠然道,“陛下所说,本宫自当竭力为之,世事变迁啊,陛下还记得本宫三年前是如何入宫的吗?”
她支颐展颜一笑,三千艳色汇聚一身,灼灼不可直视。
“陛下,屡出能臣干吏又有软肋在你手中的容家好用吗?”
“你,果然,还记得他。”皇帝目露痛色,权当没听见话中机锋,字字泣血,“容氏,朕是真心爱你才娶你为后,你为何不信?”
“你也是,容家也是,为什么都还惦念一个死人!前太子有何好?”
他双目布满血色,声厉可怖,没有一点君王气场仿若是一尊不甘孽魂,“他楚子然就算是纵世奇才又如何!如今数年过去,早就成一尊白骨,现在坐拥天下,为楚燕帝王的是我,为你夫君的也是我!”
“陛下,”容晚霍然起身,一双在幽暗殿内仿若有明火跳动的眼亮得令人心惊,语气森冷,“明华殿不是紫宸殿,这里人多眼杂,请谨言慎行。”
气压瞬间降低到极致,楚绍铁青着脸色,蓦然一拂袖,插着白玉兰的青釉鹅颈瓶应声坠地,砰地一声脆响,瓷片鲜花满地。
他看着她,冷笑一声,“皇后所言极是,朕还要政务处理,皇后把这地上的废物清理一下吧。”
容晚面不改色,有礼有节地躬身,“恭送陛下。”
人走茶凉。
楚绍在外等候的仪仗队如流水般离去,先前退出殿内的宫人们才鱼贯而入入殿伺候。
百相园的戏子们走的时候险些被吓破了胆,落了不少东西在明华殿的戏台上,芯红先点了几个人来帮忙清理再送回百相园,再自己亲自打扫那尊碎裂的青釉鹅颈瓶。
散落的白玉兰上面还有被践踏过的痕迹。
芯红气得咬牙,“陛下明明知道娘娘是爱花之人,还故意这样!”
容晚弯腰拾起一株花瓣被碾得零落的,阖目道,“把这些玉兰都拾起来,无辜遭罪,都埋了吧。”
已近午时,今日天气不算好,阴云密布不见晴朗。
芯红提着花篮跟随容晚走到明华殿后,这有一片花圃,郁郁葱葱枝叶葳蕤,都是这些年三三两两栽种的,不受拘束肆意生长,是在宫规森严的宫闱里,唯一自由的地方。
容晚寻了一处宽阔点的地方,用花锄掘了个浅坑后,将七零八落的玉兰花都洒了进去,再用土覆上。
她做这种事必定代表心情悒悒,也是不允旁人插手帮忙的。
芯红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待完成了,立马用温热的帕子将她手包住再细细擦拭。
容晚看着这一隅花圃,不知在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芯红心中一痛,“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