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复查,他的眼睛恢复得不理想,都是用眼过度,导致疲劳。
医生反复叮嘱他多休息,他不是没听进去,只是有些时候“休息”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太奢侈了。
此刻他谨遵医嘱,伸手将面前的笔记本合上。
卧室很安静,隐隐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易嘉川这时才想起代亦航还睡在外面的沙发上。
他起身走出来,之前盖在代亦航身上的毯子,此时已掉在地板上。
代亦航脸贴着沙发,长腿却滑在地上,易嘉川见他睡姿,不由地摇头。
他睡得很香,呼吸沉沉,易嘉川将他重新抬回沙发,他都没什么反应。
易嘉川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忽然瞥见几日前随手搁在桌上的一张名片,那是在一个招标会上余谦递给他的,这个人的来头易嘉川无心深究,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将名片丢进了垃圾桶。
骤然响起的手机提示音打破卧室的宁静,易嘉川弯腰从沙发下将代亦航滑落的手机摸出来。
他调了静音,手机屏幕一亮,一堆微信消息和短信冒出来,易嘉川的视线最后停留在一个陌生的号码上。
傅一鸣,他联系代亦航做什么?
一些思绪从易嘉川脑海中闪过,这个人虽然已经从广合礼离职多年,但易嘉川仍然听过他的一些消息。
他跟着司礼很多年,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司礼,最终人家卸磨杀驴,广合礼便也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
傅一鸣带走了他的团队,兜兜转转两年,最后投靠在隆嘉顺旗下。
到了曾经的对家那里,傅一鸣也算混得风生水起,为什么突然在此刻找上代亦航?
傅一鸣是最会审时度势的人,隆嘉顺因为易嘉川去年的战略打击,如今一直在走下坡路。
他发现局势不对,该不会投诚来了?他与司礼之间的隔阂一直未消除,如果他当真如此,倒也能屈能伸。
毕竟像他那样聪明的人,一定是几番权衡过后才做决定。
易嘉川不管傅一鸣抱着什么目的而来,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在生意上,他只看重利益,只要还有价值,能物尽其用,多一颗棋子,又有什么不好?
只是傅一鸣心思深沉,又惯见风使舵,不适合让代亦航去接触。
易嘉川眉头轻蹙,思绪沉了许久后,他打开代亦航的手机,记下了那个陌生号码,而后随手删除了那条短信。
易嘉川在代亦航身旁静坐了好一阵,他沉沉的呼吸声在深夜里尤其清晰。难得的是,桌上的小刺猬这一回竟没有被吵醒,它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安稳地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不习惯北宁的气候,小刺猬前一阵子一直病怏怏的,睡梦里很容易惊醒,前几日给它换了新窝,让专业的兽医照看了几天,最近的状态才渐渐好了些。
也不知道这副柔弱像谁,怪他把它养得太娇,才这么弱不禁风。
易嘉川缓缓叹气,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不过身体疼了,心里的苦似乎淡了些。
这些年忙碌的学业和工作几乎占据了易嘉川生活的全部,而他仅剩的一点空闲时间,都用来想颜龄韵。
现在,人在他眼皮底下了,从前萦绕心头的念想没有减少,反倒与日俱增。
这种感觉说来很玄妙,大概是因为失而复得的错觉,让他有些患得患失。
从前在加州留学的时候,因她曾说过,想去加州留学,于是他妄图在异国他乡,从每一个黑发纤瘦的身影里找到她。
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活糊涂了,即便她身处加州,茫茫人海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只是明知不可能,但他偏要寻找。
谁都不知道,那种清醒地看自己发疯,是一种什么感觉。
对于犯蠢的过往,如今他也只能自嘲地一笑而过,然而笑意总会僵在唇边,密密麻麻的落寞也在这一瞬悄然爬上心间。
在她身上,他已用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心底对她的渴望,在了解她的处境后,在窥见她的逃避与挣扎后,反倒愈演愈烈。
今晚掌心里的温度,她身上的气息,那样真切滚烫,他明明想紧紧地揽住她,想得到她所有的温存,可他只能忍耐,只能小心翼翼地触碰,因为他想抚平她的不安,想让她一点一点卸下心防,可他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瞬失控。
思绪沉入深海,与月光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