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死与生
阴间,酆都。
近日来的酆都,甚是拥堵。
其实每每有战事,最愁的人不是皇帝,不是将军,不是百姓,而是阎王。有战事也就罢了,那恒阳一带竟还闹起了水患,雪上加霜,愣是愁白了阎王三根头发。
阎罗殿前排起了一条长龙,从阎王的桌案前,直直延伸到了三途川。阎王连续伏案三日,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这会儿趁判官崔钰不在,连忙偷溜出来喘口气。
奈何桥边,孟婆上了年纪,实在不堪劳累,唤了些许鬼卒帮忙,她只需熬孟婆汤就好,不过显然,熬如此多的汤也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见到阎王过来,她微微倾身:“大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不失清婉。
阎王摆手,挨着孟婆坐在小木凳上,叹气。孟婆侧头,巨大的兜帽因她的动作向后一滑,她连忙伸手拉了拉,遮住险些露出的脸。
“近日来大家都甚是辛劳,牛头马面天天从老身前奔波而过,其他阴帅亦是半刻未曾停歇。”孟婆道。
阎王闻言,还是叹息:“等过了这阵儿,本王非得好好和司命理论理论,镇日里就知道给本王找事儿。”
孟婆笑笑:“这哪里关他的事儿?”
阎王心中也是郁闷,他自然知道怪不到司命头上,可他这不是没法去找天道么!
坐了没一会儿,他就起身和孟婆告辞:“罢,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理,不然等崔钰那小子回来只怕又得念叨本王。您若是累了,尽可叫他们来做。”
说完,他提步就走,然而还没走出去几步,便迎头撞见阴沉着脸的崔钰。
阎王心虚,但好歹身为阴界之主,怎能在下属面前露怯呢!他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地道:“崔判回来了啊。”绝口不提自己为何在此。
崔钰心里和明镜似的,懒得理他,而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拱手道:“禀大王,您要等的人来了。”
阎王顿时乐了,看着崔钰那张棺材脸也觉得顺眼了不少,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震得崔钰戴得严严正正的判官帽都歪了。
崔钰面无表情地扶正了官帽,闷头引路。
二人一路疾驰,很快又回到了阎罗殿。原本需要经阎王审判的阴魂们仍是呆愣愣地排着队,和崔钰离开前几乎没差,阎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因整个地府都忙碌了许久,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唯有阎罗殿的书房鲜有人前来造访,因此暂时闲置了下来,正适合会客。前阵子人间正流行着一种卧棂窗,阎王甚是喜欢,就给自己的书房也换上了。此时窗叶半开,屋外之人隐隐可窥房中的景象。
透窗可见一方红木桌案,案上摊开着一册半开的古籍,用青铜镇纸压着。桌角摆了一只白瓷瓶,簪了几株娇艳欲滴的彼岸花。书房左侧临时置了一张八仙桌,桌畔站着两人,皆身着战甲。
其中一人穿的是普通战甲,其上血迹斑斑,难见原来的颜色。他看起来颇为高壮,肤色黑得堪比煤炭,但仔细看其眉眼倒也周正。此时他正紧锁着眉头,显得有些穷神恶煞。
阎王满意地点点头,再看向另一人,心中却是一惊。他看向崔钰,见崔钰颔首,顿觉心绪复杂。
并非是说那人有何不好,这样的人,只需一眼,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身着象征元帅身份的银甲,面目俊朗,无半分寻常武将的粗犷,可仅是简单地站在那里,就显出了通身英气。虽在那高壮小兵的对比下略显清瘦,但其实他的身形也颇为颀长,一身肃杀之气被尽数收敛于这看似单薄的身躯中,旁人唯有被他的目光扫过时,方觉如芒在背。
只可惜……阎王叹了口气,绕至门前,轻轻扣了三下。
开门的是那黑面男子,他此时不再皱眉,凶恶之色也褪了几分,有几分傻愣地对阎王二人点了点头,意外地憨厚。
“崔判官,这位是……?”
“这位便是我同你们提到过的阎王。”
男子了然,抱拳道:“范征见过阎王。”他挠了挠头,又回首去看谢瑾言。
他们先前已经启程,可行军没有多久就遇上了埋伏,可对方明显是早有准备,又使用了那种手段,谢家军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全军覆没,他和元帅自然也未能幸免。等再次有意识时,他们二人竟然已经排在阴魂队伍的末尾了。
自这时起,谢瑾言就一直冷着一张脸,若不是他言行举止并无差错,范征险些都要以为这不是元帅而是一个提线木偶了,可他心中总觉得元帅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他和世界隔离开了,眼中只有一片空茫。但还不待他细想,崔钰就找了上来,说是阎王寻他们二人有事。
谢瑾言仍是冷着脸,对阎王颔首:“在下谢瑾言,见过阎王。”
其实他这番举动对于冥府之主而言,不可谓不冒犯了。可谢瑾言似乎浑然不在意,不是不觉,而是不在意,他似乎全然无所谓这会给他带来什么后果。
或者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