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元帝坐在他的龙椅上,昏昏欲睡。昨夜他的偏头痛又犯了,直到凌晨才勉强入眠,刚睡下没多久就被宫人唤起,竟是该早朝了。
大臣们在殿中乌泱泱站了一片,激烈地吵着,入耳却是嗡嗡声,听得他头痛欲裂。瑞元帝坐直了身子,强打起精神,想听得更清楚些,然而仍是听得不甚分明。
他心中烦乱,怒拍桌案:“吵什么!”
殿中一下子就安静了。
静下来,瑞元帝反倒觉得有些窘迫。他阖上眼,揉了揉眉心,心中却想:那帮老狐狸,此刻定是面面相觑,在交换眼神吧?
揉了一会儿,他觉得精神好些了,大臣们应该也都用“心”交流好了,就睁开了眼,打算说一两句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这一睁眼,却差点没把瑞元帝吓得魂飞魄散!
大臣们还是整整齐齐地站着,只是每个人身上都有或轻货重的致命伤。他们都抬着头,脸上血肉模糊的,嘴咧到耳际,乍一看上去就像是笑得太狠了,被割掉半截的舌头因此吊在外面,有的甚至还在滴血。
这时,排在首位的那个血人动了。他的伤势犹为严重,身上满是断箭,几乎没有一块儿好肉。但他的脸似乎是完整的,只是瑞元帝看不清。
他瘫在他的龙椅上,手脚不自觉颤抖,他想跑,可这样实在有失一国之君的尊严。当然,恐惧也令他腿软得根本迈不动脚。
那血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就会混着碎肉滴到铺了金砖的地面上,冲天的血腥味随着距离的拉近而愈发清晰,直直钻到瑞元帝的鼻子里。
瑞元帝咽了口唾沫,手哆哆嗦嗦地拔.出佩剑,严阵以待地看着这个血人,全然没有想到他还可以叫人来这回事。
好在,那人在瑞元帝十步之外驻足了。瑞元帝还没来及松一口气,就见他竟直直跪下,叩首道:“陛下,臣幸不辱命!”
瑞元帝突然看清了他的脸,心中的惊惧在此刻骤然升到极点。
他,他是……
可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么!
瑞元帝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直到他因沉浸在恐惧中不自觉攥紧了被褥,手上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时,他方意识到自己仍在寝殿之中,倏地放松下来,在砰砰如鼓鸣的心跳声中慢慢平复了心绪。
殿中静悄悄的,门窗俱紧闭着,没能漏进来太多光。
在外值夜的宫人听到动静,低声问询:“陛下……?”。
衣服被冷汗浸湿而凉冰冰地贴在后背,他后知后觉感到一阵寒意。
瑞元帝按了按太阳穴,叫那宫人端壶热茶来。
茶被呈上来以后他又有些后悔,夜半喝什么茶?
可方才一梦太过真实,太过令人惊惧,他始终吊着一颗心,一时不敢入睡,只好靠茶提神,就这样愣是熬到了天明。
瑞元帝恍恍惚惚地想,是时候去上朝了。
于是,他提声道:“高进喜!”
高进喜忙推门而入,躬身站定。这会儿他已经听值夜宫人说了昨晚的事,此刻有些莫不太准这位君王的心情,略有些惴惴地看了一眼瑞元帝:“陛下?”
瑞元帝奇怪,往日高进喜最是伶俐,今日怎么如此木讷?但他心中有事,不想和这奴才计较,只是道:“还不替朕更衣,误了朝会朕拿你是问!”
高进喜迟疑了片刻,仍是唤了宫女进来,对她嘱咐了两句:“你去唤……来”。
声音被压得比较低,瑞元帝没听太清楚。但他何其敏锐,自然察觉到了高进喜的迟疑。
“怎么,有什么话不能同朕说?”
“奴才不敢!”高进喜咬咬牙,跪地磕头,“陛下,您不久前才颁旨,要二殿……贤王殿下监国,代理朝政啊!”
瑞元帝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确有此事,又是一口气哽在心头,差点自己把自己气厥过去。
他疲惫地挥挥手:“罢了,你先出去。”他顿了顿,又吩咐,“传国师进宫。”
不用处理国政,瑞元帝就一心修仙了。他来到丹室,先炼上一炉丹,待有冉冉青烟升起了,就阖眸打坐,开始冥想。
其实他也不知该冥想些什么,问国师,国师就高深莫测地笑笑,道:“修仙一途,各有各的道,且看陛下是否诚心。心诚之人,自得其道。”
这样一番话压下来,他能说什么?若是说自己没有冥想出所谓的“道”,岂不是他心不诚?瑞元帝只好不再追问。
他正胡思乱想着,听有人敲门,随即是高进喜的声音响起:“陛下,国师觐见。”
虽然阖着眼,但整个人置身在浓烟之中,瑞元帝还是被熏得够呛,整个人四肢发软,涕泗俱出。他一边趁机整理了一下仪容,一边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声“宣”。
因为闭着眼,门开合时的“吱呀”声响在他听来就格外清晰,他却未能听见天和真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