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淑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冤鬼。
她应当是中毒而死的,所以死状不算恐怖,只是面色青黑、嘴唇泛紫而已,仍不难看出其姿容之清丽。她的谈吐举止亦是落落大方,很易令人心生好感。
冤鬼名唤慕雨歇,据其所述,她生前是淮阴城沛州知州卫谨的元夫人。
卫谨年轻有为,未及不惑已是一州知州,更难得的是他还正直清廉、一心向民,颇得百姓信重。昔年卫谨于京中科考,因缘巧合下与雨歇结识,二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成婚后更是琴瑟和鸣。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卫谨性情大变,不仅纳妾灭妻,私下更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
慕雨歇劝阻未果,反而被他休弃,后来又被落井下石的妾室戕害,连孩子也被送往乡下。她心有不甘,更怜稚童无辜却遭牵连,满腹冤屈无处诉说,在死后成为了冤鬼。
慕雨歇讲完,又幽幽叹道:“多年夫妻,我总归是了解夫君的。若只是移情别恋,我也认了,可他素来仁善,更不会忘记他为官的初衷。这叫我怎能不心生疑窦?”
慕雨歇既是冤鬼,那么冤情必然是存在的,可单凭她的一面之词,沈淑他们也不能判明真假。她的出现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幕后人就是要将他的谋划明摆出来给他们,可他们却不能不管。一来是因为敛息珠,二来这也是谢必安的职责所在。
事关谢必安,沈淑不能不谨慎,她问道:“人心易变,你怎敢断定,卫谨不会忘记本心?”
雨歇愣了下,她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单单是因为他们是夫妻,她信任卫谨,更是因为,卫谨的为人的的确确就是如此。但是这些理由她自己知道,要说服人却远不够。
“这……我的确是无法说明,姑娘便当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默契吧。”慕雨歇想了想,又补充道,“若真要说,那就是他的变化委实突兀。”
“若他真的变了,多少都会有些迹象显露出来。可是他前一天尚且处理公务到半夜,翌日却明目张胆地收了贿,这实在是说不过去。那时我已觉不对,可不久之后就被纳妾一事打乱了阵脚。”
她看向沈淑和谢必安,言语间满是郑重:“生前我自顾不暇,如今想来,愈觉不妥。眼下这个卫谨,断然并非我夫君。只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恳请二位,助我查明真相。”
谢必安此前一直沉默,听到这里方开口:“这就是你的态度?”他指的是慕雨歇使计偷珠的举动。
他的语气分明格外平静,可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担心他们会因此拒绝,慕雨歇心下一紧,忙解释道:“此举实属无奈,还望见谅。”语毕,她膝盖一曲,竟是要跪下。
沈淑正要阻止,就见谢必安已经出手了。在这略有些不合时宜的时刻,她心中不管不顾地为这份默契生出些许窃喜。
沈淑默默平复了一会儿心情,继续将心神放在当下这件事上,就见慕雨歇正咬唇看着他们,神情忐忑。
若她所言为真,那也是个可怜人啊。
“那你呢?”沈淑问。
慕雨歇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过了一瞬才回答:“我……”
她的声音很轻:“我只要知道,令我遭受这一切的不是他,就够了。”
见二人没什么反应,她心知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做法令人不虞,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谢必安问她:“冤鬼寻人申冤,必寻其所认为的有勇有谋的正义之士,你为何会找上我们?”不待慕雨歇回答,又沉声道,“你又是如何知道敛息珠的事情?”
沈淑接道:“想必那人没有告诉夫人,擅盗地府之物,是何等罪责吧。”言下之意,你为那人隐瞒,是否曾想过那人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慕雨歇闻言,神色一变:“地府……?这……”她苦笑一声,“没想到死过一遭,反而叫人利用,也是,也是,寻常人哪里值得那人这样大动干戈。”
可没想到慕雨歇仍是道:“请恕我不能告知。雨歇万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无路可走。事毕之后必当原物奉还,该受的罚,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谢必安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恕不奉陪。”
慕雨歇下意识地握拳,触手却是坚硬之感,敛息珠还在她的手中。
沈淑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平静地说:“有些话,夫人不说,我也当不知道,只希望夫人切莫做那螳臂当车之人。”
慕雨歇被沈淑这样一说,渐渐冷静下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不自量力。她沉默片刻,终究是让了步:“罢了,我只能告诉你们,是一个穿黑衣的人告诉我的。”
沈淑追问:“既然如此,夫人有什么好隐瞒的呢?还是说,你们其实认识?”
除了生前最后那一段时日,可以说雨歇并没有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心思也颇为纯善,也不是很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听到沈淑这样问,显而易见地僵了一下,眼睛不自觉看向别处:“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