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亮,旭日则还隐没在薄云之后,透着朦朦胧胧的红,肖似女儿家染着一抹绯红的脸颊。
沈淑推开院门时,几只在门前寻食的雀儿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不知从哪里来了好几只野猫,一瞧见这架势,纷纷追上去扑鸟,却让雀儿们飞得更快了。
沈淑忍俊不禁,对刚走到她身边的谢必安说:“瞧这些猫儿,多惹人怜爱。我幼时还曾想着,待我迟暮,定要养一只同我作伴。”
谢必安道:“你若想,以后我们也可养。”
以后,人们常爱说以后。
沈淑噙着笑,摇摇头:“再说吧。”
谢必安知道,她是担忧未来难测。现在对于过去而言,也是以后,可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他们生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
他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却听沈淑“咦”了一声,道:“原来是婆婆在喂猫?”
娜宁不知从何而来,怀中还揣了两只脏兮兮的小奶猫,另一只手则端着一个大碗。
她还未走近,先瞧见了沈淑二人,不由绽了笑,和他们打招呼:“你们起了?现下还早呢!”
说着,她将碗放下,又将两只奶猫放在碗边,碗里盛了些稀米糊,大抵是给这些小家伙吃的。
按理说,这样小的猫是还不会自己吃的,不过大抵因为它们是流浪猫,饿了太久,顽强的生存意识令它们在眼睛还只是将睁未睁的情况下,就学会舔着喝了。
沈淑笑答:“不算早了,昨夜我酒劲为未消,困乏得很,歇得早,今晨就醒得早了。说起来,昨日还劳烦婆婆照顾呢。”
娜宁则打趣她:“哎,老婆子我不过是给你煮了碗醒酒汤罢了,你若真要谢,还是要谢你夫君才是!”
沈淑便侧首,去瞧谢必安的神色,就见谢必安还是瘫着一张脸,半敛着眼睑令人瞧不见其中神色。
可沈淑就是从他这幅面无表情中看出了点别的,似乎是紧张,又或许是期待。
沈淑心下好笑,故意拉长声音道:“哦——”
谢必安耳朵轻微一颤。
他却未料到,沈淑竟拉住了他的手,然后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道:“多谢……君。”
她的声音很低,所以就有些含糊,令谢必安分不清,她说的究竟是郎君,还是夫君。
必安不由晃了一下神,反过来扣住沈淑的手,十指交缠,紧紧相扣。
娜宁看在眼里,也为他们夫妻感情好而喜悦,脸上同时又闪过几分复杂。
她转而去看两只小家伙,见它们吃得好,也倍感欣慰,一只手护着小猫,另一只手则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她把油纸包摊开,招呼另外那些早就眼巴巴等在一旁的大猫过来吃。
沈淑在追求谢必安这件事上,素来大胆,或许方才的行径对于寻常女子来说,可谓惊世骇俗。但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错过更能令人懊悔的,也没有什么比差点错过更值得人宽慰的。
凡世种种,无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皆是虚妄。因此,无论要付出什么,该抓住的,还是趁早抓住的好。
宽大的袖袍下,她的手仍被谢必安紧紧扣着,她也没有抽出,又见娜宁喂猫的动作熟练而温柔,不由奇道:“婆婆可是经常喂猫?”
“是啊,都是些可怜的小家伙,总归吃不了多少东西,大不了老婆子我少吃一口就是了。有它们陪着,多少也热闹些。”她说着,又目露疑惑,“只是,最近也不知怎了,多了许多我不曾见过的猫,兴许是从哪里跑来的。”
沈淑正想回话,却感到谢必安握了握她的手,对她传音道:“这些猫似有不对。”
她原本一直为看到猫而欣喜,所以没有留心去刻意观察。此番听到谢必安的话,这才静下心来细细查看,的确在这些猫身上发现有萦绕着的阴气。
她蹙了下眉,与谢必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不动声色地和娜宁感叹:“婆婆实在心善。”
娜宁动作一顿,苦笑道:“哪里!不过是为了积福罢了!”
沈淑上前,伸出一根手指抚了抚那两只还在吃奶的小家伙的头顶,故作惊讶:“婆婆这是哪里话?像你这样良善之人,福分只怕三世用不完呢!”
娜宁却长叹一声:“非也。我实是福薄之人!”
沈淑欲言又止:“婆婆……”
娜宁瞧见沈淑眼底真真切切的歉意与关切,宽慰她道:“你莫要多想,我也已经看开了。”她低叹一声,“我这一生颠沛流离,好容易有个居处,身旁有人相伴,然而兜兜转转,却又只余我孤身一人。想来这就是我命定如此,这样也好,未来百年时,我也能了无牵挂。”
“这些事,憋闷在心中多年,其实不提也罢。”
沈淑缓下神色,柔声道:“婆婆可记得昨日里我同你说的?若您不嫌弃,不妨与我讲讲。倾诉出来的话,心中也能宽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