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离开汉崇城,但每每想起在那儿经历的事,沈淑仍不免唏嘘。
走之前,他们还曾去娜宁家同她作别。
娜宁自女儿被强行带走做花使以后,再不曾关注过花神节的事,也鲜少踏着万花谷。今年是第十年,她原本满怀期待,日日盼望着女儿归来,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一下将这个孤独而坚韧的胡人婆婆击垮了。
始作俑者并非沈淑与谢必安,但他们也的确打扰了娜宁原本平静安和的生活,因此在踏上离程之际,他们又去了一次娜宁的小院。
令沈淑意外的是,娜宁虽然看上去老了些许,但精神状况竟还不错。她原本就茕茕孑立地在小院中过了十年自己的生活,那些事情或许给她带来了很大影响,可在外人看来,她的生活似乎并未发生什么变化。
还是只有一方小院,一个人,偶尔喂几只猫。女儿虽然不会再回来了,可因为不是突然消失,有那十年作为缓冲期,倒还显得易于接受些。人们在说起来的时候,不由感叹,真不知那十年的分离,对这个老妪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可那些都是别人的猜测,他们不会知道娜宁心中作何感想。
这个女人是如此坚韧,将生活给予她的一枚枚苦果含在口中自己品尝,吞下去后默默消化,任那酸涩的汁液腐蚀她的肺腑。
至少,在院门被打开后,沈淑看到的是一个神色平和的老人,唯有从那双神采不复的暗绿色眼眸里,才能窥得她心中的不安与惙惙。
沈淑心中一叹,先一步开口:“婆婆,我们来同您道别。”
娜宁愣了下:“你们……要走了么?”说完,她将院门开大了些,迎两人进来,“先进来吧。”
院中陈设一如往昔,唯一的改变,就是原为单若水所居住的那间小屋被落了锁。
沈淑又是一叹,问道:“婆婆,您……”
话未出口,娜宁先笑着阻止了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放心,我近来还好。”她指了指角落里的猫窝,“瞧,冬深了,汉崇这边冷得很,我便给那些猫搭了个窝,好让它们有个过冬的地方。”
沈淑顺着看过去,看到个用枯草和旧衣物搭起来的窝,正好落在檐下,能稍稍遮些风雨。现在没有猫在里面,它们都在外头野惯了,只有饿了才知道回来。
但就是这样,也足够给这个孤单的老妇人一点慰藉了。
沈淑道:“那很好。”
娜宁引他们到屋中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茶,神色中透出几分无措:“你们……这便要走了?”
一直沉默的必安回答了她:“是。”他看了一眼沈淑,嗓音不自觉地温柔了许多,“我们有要去追寻的东西。”
娜宁望向院中被圈起来的天空,沉默良久,才说:“那很好。”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很好……”
三人闲话几句,多是娜宁和沈淑在交谈,必安偶尔接话。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气氛并不热烈,但沈淑很享受这样难得的时刻。
树影偏移,院门处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猫叫,却是猫儿们都回来讨食了,几人这才察觉到时光的飞逝。
小家伙们都很自觉地跑到窝那边去了,它们平时都是在那儿进食的。有一只小一点的崽子,黑白花色的,格外黏人些,独留下来去蹭娜宁的小腿。
娜宁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柔情,她俯身将小猫崽抱起来,含笑说:“我去给它们添些食。”
沈淑与必安对视一眼,心知是时候离开了,便一同站起来,同娜宁道别:“既如此,我们就不再多叨扰您了。”
娜宁知道他们定然是要离开了,纵然心中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怅惘来,却也很快释然。
人之一生常遇过客,有些人即便日日相处,然仍如雁过无痕,不得深交;然亦有些虽只得几面的缘分,却似电照风行,叫人余生难忘。
“说什么打扰,你们能来,老婆子我就很欢喜了。”她顺了把小猫的背毛,抚得它眯了眼,发出声懒洋洋的娇叫。
沈淑看了一眼这不知世事的小家伙,心头不自觉柔软下来。
这时,娜宁已经送他们走到了院门处,沈淑说:“就到这里吧。”
娜宁便顺势停下来:“那……你们路上小心。”这时,小猫突然挣扎着从她怀里跳出来,跑到院子外面去了,她也没拦,只顿了顿,继续道,“祝你们万事顺意。”
沈淑余光瞥了一眼小猫跑去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往树后躲藏的身影。但她没有声张,只笑了笑:“那么,就此别过,望您保重身体。”
娜宁颔首:“去吧。”
她看着两个人走远了,方摇了摇头,将院门关上,但又留了一道小缝,方便刚刚那只小家伙进来。
低矮而简陋的木门,在此刻却似一道又高又厚的百尺屏障,将这个小院,和院中那个形单影只的老妪同人世隔绝。
纵那些烟火与人声依旧会从四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