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这样一个前提，沈淑再去看这僵尸的脸时，就明白了那种别扭感是从何而来——它实在是和季皇后太像了。
沈淑对季皇后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她六岁那年的仲秋宴。身为一国之母，季皇后有着雍容华贵的气度，但又没什么架子，会温和地与他们这些小孩子叙话。
但那时她的身体已大不如前，面上带着掩不住的病色。然而她的身体素来如此，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只当她受不住忽而转凉的天气。谁也没料到八月尚未过，她就匆匆走了。
沈夫人说起这个消息时颇为唏嘘，沈淑问她，她又不肯说。或许是这背后有什么腌臜，沈夫人不愿同一个孩子提起吧。
直到一年前，沈淑才从莫伊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的真相。
季皇后闺名季婉妤，一如其名，是个性情温婉的人，她的长相不算出色，却很容易令人想到玉兰，有一种莹洁清丽的美。
莫伊人却评价她性情单纯，不适合宫廷，她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瑞元帝登基前，季家的家世并不显赫，身为嫡长女的季婉妤和那时并不得先帝看重的瑞元帝倒称得上门当户对，二人婚后也有过一段鹣鲽情深的时日。
可惜好景不长，瑞元帝夺得皇位后，其多疑的本性逐渐暴露。他虽封赏了季家人，却没有付以重任，这引起了季家人的不满，季婉妤夹在中间，处境颇为尴尬，曾多次因为这件事和瑞元帝产生分歧。
而最令季婉妤不能接受的是，皇帝竟将她的幼妹赐给亲王作侧妃，她震惊于夫君的薄情寡性，从此心生罅隙，与之渐行渐远。
然而她那幼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她本是庶出，但她是季家那一辈里除季婉妤之外唯一的女孩子，就被接到了正妻膝下教养。
季婉妤以为她和妹妹情谊深厚，实际上季小妹却嫉妒长姐能贵为皇后，之所以与季婉妤亲近，也不过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庶女，在她看来，哪怕是入宫为妃，也比随意嫁个什么人做正妻好。
因此，季婉妤为了她而与瑞元帝冷脸，实在是得不偿失，因为这是季小妹自己的选择。瑞元帝看得出来季小妹的野心，便许她亲王侧妃之位，季小妹本不肯，亲王侧妃哪里比得上皇妃呢？但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之下，她最终还是同意了，并成为了皇帝的眼线。
那时沈淑还没有多想，直到在随州遇见乐安王与季氏，才将这里面的王爷和侧妃联系起来。
除此之外，季婉妤自己一直不曾有子嗣，瑞元帝登基时又没有侧妃和侍妾，京中便有她“善妒”的流.言传出，朝臣也时常为此进谏，瑞元帝却从不加以澄清。季婉妤一时心灰意冷，便也劝皇帝扩充后宫。
妃嫔数量众多，皇帝却只有一个，争宠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季婉妤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免不了吃下许多暗亏，瑞元帝也因此对她愈发冷淡。
而在这些妃嫔中，有两个是格外受宠的，一个是罗娇，另一个便是莫伊人了。
罗娇性格骄纵，又有家世作为后盾，是以从不掩饰她对后位的野心。季婉妤曾有过身孕，却硬是被罗娇谋害得小产，更因为没有调养好身体而落下病根。然而皇帝对此也只是小惩一番，使得季婉妤彻底看清这个枕边人的面目，心中积郁，不出几年就去世了。
至于莫伊人，皇帝对她的偏爱来得颇为奇怪，她并没有什么突出之处，父亲也只是个七品小官，却偏偏得了瑞元帝的青睐。这就好比稚子怀金过市，必然会招致他人觊觎，这些人中又以罗娇尤甚。直至死后，莫伊人才得了个明白，皇帝不是爱她，而是透过她在看皇后，只因她生前的经历与性情与季婉妤有几分肖似。
这也无怪莫伊人会有这样大的怨气，在大好年华被人害死，死后又得知自己的夫君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替代品，甚至连魂体都被人以阵法困在华清宫不得转世，换作旁人，怕不是早就被仇恨吞噬了理智了。
因此，对于莫伊人找上自己的原因，沈淑倒也有几分清楚，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么。只不过对于沈淑来说，当务之急是找回谢必安丢失的魂魄，报仇什么的都要排在这件事后面。
言归正传，眼下这具尸体虽然与季皇后有着八.九分相似，却绝对不会是她。原先被长毛遮挡看不出来，此时却可以明显看出其身上属于男性的特征，倒是很有可能是季皇后的家人。
“会不会……会不会是文德皇后的兄长？”战战巍巍躲在一旁的何荀见状，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以示他尚有用处。
“兄长？”沈淑与谢必安对视一眼，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你且详细说说。”
何荀正要说话，必安忽而道：“天将明，此地多有不便，不如换个地方。”
沈淑应下，本打算提议去城隍庙，但想一想也不好再打搅向氏姊弟。她眼瞳微转，看向了何荀。
何荀十分有眼色，主动道：“二位可以去小人的家！”
沈淑勾勾唇，要笑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