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色的话,给沈淑提供了一个新思路。
欲色鬼取代假方宏应为他来玉凉以后的事,左右不超过一年,然而据沈淑所知,方夫人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疯了。当地人大多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因为丈夫的宠妾灭妻而疯,却是颠倒了这二者的先后顺序。
由此可以推测,不论真假与否,方夫人的疯当另有其原因。这原因本身才耐人寻味,若是真疯,缘何方宏不惜千里之遥也要将她带来玉凉?反之,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事关谢必安,沈淑不欲放弃任何一个可能,因此二人在商议过后,决定与柳色一同去找方府这位有名无实的女主人,以一探究竟。
二人心念相通,此番交流也不过是在转瞬之间,沈淑神色如常,接着柳色的话问:“却不知,柳姑娘见到方夫人后将作何打算?”
“我想先确认一件事,”柳色顿了顿,“此后,方宏是否还会再现身?”
沈淑颔首称是。这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真方宏的肉身早已湮灭,欲色鬼则由阴差押往地府,也不会再出现于人间,只是眼下尚未有其他人察觉到不妥之处罢了。
不过,先前他们向柳色说得是不会要方宏的命,然而方老爷成了欲色鬼,也只有“死”这一条路了。但不论如何,总归是他们做出了计划之外的事,于是她又紧接着向柳色致歉:“抱歉,事发突然,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但是……我们必须这样做。”
“姑娘何出此言?方宏此人,死不足惜,”柳色这样说,她的话语间颇有种酣畅的意味,好似此前始终绷着一口气,直到此刻才终于能痛快呼出了,“只是,却不能因为他而带累了旁人,那才是得不偿失。”
沈淑明白她的意思,方宏毕竟顶着一关守将的身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朝廷必会追究其原因。
届时方府中人无法交代,只怕会受到牵连。且不说其中是否有助纣为虐者,那些与柳色有着相同命运的女子至少有泰半是无辜的。
这也是沈淑他们最初不欲干涉方宏性命的一个原因。
在抓获欲色鬼以后,沈淑也与谢必安讨论过要怎样将影响最小化,然而不论如何,他们毕竟已非凡人,不能过多插手阳间事,如今柳色能意识到这个问题,倒是再好不过。
沈淑若有所思地说:“这就是你要找方夫人的原因?如果她是在装疯,那么在这时候出来主持大局最合适不过。”
柳色先是颔首,继而又摇摇头,道:“与其说是寻求她的帮助,倒不如说是借她身份这一东风——不论如何,她总归是这方府的主母。”
闻言,沈淑心下一惊,她似乎明白柳色要做什么了:“你欲李代桃僵?”
“若方夫人神智清醒,自然事半功倍。可若情况不理想,那便也只能由我来易容作她了。”柳色道。
她的思路清晰,显然是对方宏死后的事有了明确计划。可杀了方宏并非他们的本意,而柳色又为何在这样的情况下,预先想好了后续的一系列事宜呢?
这样想着,沈淑便也问了。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柳色落落大方地说:“我不敢肯定,只是要做好所有的准备罢了。”
这个解释无可非议,换作是沈淑,她也会这样做的。
忽而,此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谢必安出了声:“通易容之术者,是否另有其人?”他虽这样问,神情却颇为笃定。
柳色惊讶于必安的敏锐:“为何如此断言,难道不能是我自己善于易容么?”
必安道:“你若擅此道,便也不会囿于这方府了。”
柳色笑笑,痛快承认了:“的确如此,他名唤温霖。”她提起这个名字时,神情颇为复杂,像那盛着月色的水,又好像是那拂过山林的风,温柔而无声。
据柳色所言,她幼时随家人去寺中礼佛,在半路上遇见了重伤昏迷的温霖。柳母信佛,性格仁善,便将他带到家中救治。
温霖虽是一介白衣,却学富五车、谈吐不凡,在养伤的过程中,柳父与之相谈甚欢,尽管二人相差了十余岁,仍结为莫逆之交。
后来一是为了报恩,二是柳父盛情难却,温霖便留在柳家作了门客,平日里教习小辈,也常为柳父的生意献策。
但为柳父所不知的是,他亦极擅易容之术,而柳色却恰巧发现了此事,为了让柳色保密,温霖应允日后为她进行一次易容。
这个时机很快到来,柳色被父亲许配给了他另一个好友的儿子,二人门当户对,两家又有生意上的往来,本是一桩喜上加喜的亲事,柳色却因为心有所属而不愿成婚。
于是她请求温霖为她易容,温霖心知她想逃婚,却又不能违背自己的承诺,无奈之下只好与她同行,也好看顾一二,并在暗中与柳父联系。柳父虽然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他素来是宠爱这个女儿的。
就这样,二人一路行西行,后来西北战事爆发,他们便暂居于宁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