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六儿和杨三两人心中暗自盘算,倘打起架来,估摸他们两个合力,也不顶吕方一个。这二人倒是识相,灰溜溜地逃走了。
那厢,字画摊摊主吕埠仁,表字祝善。他在画摊前来回度步,手中摇着一把破蒲扇,唉声叹气,正愁他的字画,乏人问津。
吕埠仁约莫三十六七岁,身材瘦长。
他头戴墨色秀才帽,身穿白麻布长宽衫,腰系玄色带,脚穿黑布鞋。他这一身行头,穿得久,洗得次数多了,难免破损,缝缝又补补。
他长着一张国字脸,白面皮,一双浓浓的乌眉下,黑眸子闪烁着精光。
吕埠仁屡试不得中举。
如今,他依旧是个落魄穷酸秀才。
吕埠仁同他母亲崔氏、妻林氏、两个儿子,同住在离这尚不算远的一座破庙里。
街坊邻里间,都传他的小儿子吕正,是个“神童”。那小儿五岁开蒙,七岁会做诗。目下十二岁了,在学堂里读书。
吕埠仁为了供他的小儿子读书,考科举,做大官。那真是下足了功夫,卯足了劲头。
他什么读书人的尊严、面子、清高,统统不要了,甘愿在这瓦舍勾栏里,写字卖画。间或,吕埠仁还给富贵人家做帐房先生。
吕埠仁原来也是靠着抄书的营生,养家糊口。大儿子吕方在一个纸马铺子里做零工。
眼看就要到晌午了,吕埠仁今儿个还没开张呢。他正愁眉不展之际,一个身穿绸衣男子来到他跟前。
吕埠仁抬眼一看,来人他认得,乃他同乡冯经。
冯经朝吕埠仁拱一拱手,道,“贤弟,别来无恙否?
吕埠仁忙回礼道,“托兄台洪福,小弟安好。”语毕,他又道,“兄台何来?”
冯经道,“我今日偷闲,来瓦子里闲逛。打老远瞧着这字画摊主,就觉得眼熟。果不其然,贤弟在此。”
吕埠仁与冯经既是同乡,又曾是同窗。
冯经见这里不是叙阔的去处。便道,“常言道,‘相请不如偶遇’。我看,咱们到那里头的老九茶坊里叙话,如何?”
吕埠仁回身见吕方和吕媄娘俩人站在一块儿。
他三两步行至两兄妹身前处,道,“方儿,你带媄娘到这瓦子里转悠转悠,看看热闹,吃点东西去。爹爹那边碰到个同乡,要去老九茶坊,坐上一坐。咱们晌午过后在老九茶坊里会合。”
吕方点头应了声“是”,便带着妹妹吕媄娘去逛瓦子了。
吕埠仁就和同乡冯经二人,肩并肩,边笑谈着,边走进附近的老九茶坊里。
有店小二肩上搭着条白巾,见那冯经穿着绸衫,便笑脸鞠躬作揖,道,“二位爷,里面有雅间,清静。”吕埠仁嫌雅间收费贵,便同冯经道,“咱们就在堂里坐坐吧,堂上还有空位。”
冯经转头看看堂上,统共十来桌茶座,只剩下一桌一凳空着,堂上人声嘈杂。
冯经便同吕埠仁道,“今天为兄做东,就去雅间里坐吧。”说着,冯经不管吕埠仁反应如何,他已吩咐店小二道,“小二,烦劳带路吧,去雅间。”
店小二朝里间屋扯嗓喊了声:“萱字间雅座,两位!”
就听有声音打从里头屋中传来:“好嘞!”
店小二闻声,便前头引路,将吕埠仁与冯经二人带到萱字间雅座。
二人于长桌前相对而坐。就有人提来整套茶具,这二人一壁喝茶聊天,一壁观赏茶艺表演。
吕埠仁见冯经穿着绸缎,出手阔绰,便问冯经道,“不知兄台如今在何处高就?”
冯经摆首道,“何谈高就。我也就是个举人。现在翰林学士院学士承旨崔沆府中,做清客。”
吕埠仁当然清楚:清客,是雅名。就是些个科举不利,仕途不顺的文士,寄人篱下,在富贵人家讨口饭吃罢了。
不过,吕埠仁听着“崔沆”这二字,这人名,他就觉得熟悉。
吕埠仁抬起右手,摘下中指上带着的一个白玉戒指。摘下后,他就去看戒指背面的刻字:崔沆崔玉崔兰
冯经定睛一看吕埠仁手中的白玉戒指,就惊奇地道,“哎呀!贤弟的这枚白玉戒指,怎么会和崔沆崔大人所有的一枚白玉戒,一模一样?”
吕埠仁道,“这枚白玉戒指,是家母亲传给我的。宋州宋城县主簿崔潜鞍,他有一子二女,长子崔沆,长女崔玉,次女崔兰。他们每个人都有一枚这样的白玉戒指。”
冯经闻听,便问:“那贤弟家母是玉还是兰?”
吕埠仁简短道,“玉”。
冯经又问:“她老人家可在世否?”
吕埠仁点点头,道,“在世”。
冯京喜形于色,道,“恭喜贤弟!有了崔沆这位亲舅舅,贤弟还怕日后不飞黄腾达吗?”
吕埠仁道,“我如今落魄穷酸,在这市井勾栏里写字卖画,怎么高攀得起我那三品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