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静太大,不仅正要跑开的小童们停下了脚步,屋内的容玖蓝玺也被惊动了,均出来看是出了何事。
玦娘涨红了脸,蹲下/身去收拾一地狼藉:“妾失仪。”
见不是大事,蓝玺松了口气:“怎如此不小心。”
“妾再去拿新鲜吃食来。”
玦娘低着头,提起篮子仓惶离开。
“玦娘今儿怎么怪怪的……”不知哪个小童嘟囔了一句。
苏聿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起身拿了角落里的笤帚,将地上未收拾干净的一点碎瓷片扫到了角落。
很快,玦娘重新端了饭来。屋内的容玖将浸满药汁的布给庭山妖敷上后,洗了手,与其他三人一齐坐到院中用饭。
四人围着一方石案,各藏心思,一时静默。
苏聿方才吃了半个包子,蓝玺食量小,玦娘则食不知味,三人均只动了几箸。容玖从粥碗里抬起头,见他们安静得异样,忍不住想说些什么活络气氛。然而张了张口,又默默地重新把头埋进粥碗里。
待容玖吃完,蓝玺咳了一声,朝苏聿道:“陆先生,老身就不拐弯抹角了。”
苏聿略一颔首。
“你的身份与目的,老身不感兴趣,只问一句——栖霞晚的残方,你给是不给?”
容玖心虚地捧起碗,一瞧里面已经空了,又尴尬地将碗放下。来时的路上,他上回说的拙劣借口被蓝玺无情戳穿。他眼下只能勉强瞒着苏聿的真实身份,还是少说少错为妙。
苏聿早猜到蓝玺会有此问,并不意外:“栖霞晚干系重大,某假称医丞来此,亦是无奈之举,望前辈见谅。”
他又道:“残方现藏在太医署内,莫说某人微言轻,无权擅动,凭弦姑娘身份未明,便已然难以取信于宫中。”
“如果老身说,愿以断暝剑来换这残方呢?”
容玖瞬间瞪大了双眼。
苏聿亦是一怔,早前的猜测得到了印证,随即拱手行了一礼。
“原是无龄前辈,某失敬了。”
他虽少涉江湖之事,但也知最负盛名的铸匠,当为人称“铁杖无龄”的一位老媪。六年前,她在为一柄新铸的剑开刃时,青光如电,直劈暮色,因而取名“断暝”。此剑刃如秋霜,削铁无声,加之铸成之时所现异象,被这般那般添油加醋后,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得一众江湖高手趋之若鹜。
他那时在文阳书院听学,每日都有好热闹的弟子在学堂中绘声绘色地讲群雄问剑之事。可惜后来,那些个弟子被罚了面壁,他未能晓得结局。再后来听到的,便是英雄身死、名剑失踪的消息了。
没想到,此剑在腥风血雨中轮回了一遭,终是完璧归赵了。
初见蓝玺时,他见她手中铁杖不似凡品,加之那头白狼,便已有些许推断。只是,“铁杖无龄”虽闻名江湖多年,但向来行踪不定,且其所铸兵器虽有不少为名门正派持有,但也有好些落在邪魔外道手中。她身为铸匠,向来只埋头于铸器一道本身,从未在意过物主身份。久而久之,她的声名亦变得复杂起来。
苏聿放下行礼的手,指节搭在案上,无意识地叩了一叩。
而蓝玺见容玖一脸呆样,有些好笑,咳了一声,正色,重新看向苏聿。
“你们的新君根基未稳,朝堂上的事情尚且忙不过来,估计也没有多余的闲心去插手江湖上的事。
“但只要老身放出‘断暝剑在新君手中’这个消息,说不上震慑江湖,但至少可保多数宵小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一个身份未明的病人,换一柄可安定武林的神兵,这笔交易,不可谓不划算罢。”
苏聿看了眼容玖,从他震惊的表情中清楚地读到了四个字——
特别划算。
他沉吟片刻,笑了笑:“前辈的意思,某会转告当今。不过,即便宫中愿意给出栖霞晚的残方,也不意味着放弃追究弦姑娘的身份了。”
蓝玺悠悠道:“要追究她的身份,也得先让她活着。否则费尽心思查一个死人,有什么用?”
“不提其他,单说弦姑娘能让前辈以断暝剑作保,就定非寻常人了。”
“别想岔了,”蓝玺摆了下手,“不过是老身留她的命有用。”
苏聿正想再问,忽听屋里传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响。
蓝玺望去:“醒了?”
从方才至今未发一言的玦娘忙道:“妾去看看。”
苏聿心思一转,亦站起身,坦然对上玦娘的视线:“某随姑娘一道。”
玦娘神情慌了一瞬,急忙垂眼。
苏聿收回目光。
进得屋内,绕到屏风后,苏聿看清眼前景象,哑然失笑。
那些小童不知自哪儿采来各色野果,红的紫的一大片,凌乱地放在沉沉睡着的庭山妖身侧。鲜果色妍,映得她苍白的脸似乎都有了几丝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