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祖父救我!”
堂下晁纬“咚咚”磕着头,膝行过去抱住晁光宇的下摆,声泪俱下,“现在廷尉府没动静,陛下兴许还不知道,还有转圜的余地,伯祖父您不能见死不救啊!三房只剩侄孙这一脉了,看在祖父当年救您一命的份上,求求您老人家帮侄孙一回!”
晁光宇抖着手指向他,好不容易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大骂:“一回?老夫这都帮你兜底多少回了?你怎么一次也没长记性,还闯出这么大的祸来!”
他一脚将晁纬踢开:“老夫问你,一个月前你做了甚?说话!”
晁纬狼狈地趴在地上,支吾着不敢吭声。
晁光宇更加恼火:“老夫叫你收买几个狱卒,劝那船夫将罪责扛了,给他家里许些好处,你怎敢直接□□?还在景承的眼皮子底下动手!现在倒好,人没死成,他被逼得狗急跳墙了,不拿你抵命怎肯善罢甘休!”
“是……是伯祖父您说过,能被收买的人亦定会被他人收买,终究没死人来的稳妥……”晁纬战战兢兢地分辩道。
“哐啷”一声,晁光宇摔出个茶盅:“老夫怎会有你这般蠢的——”
飞溅的碎片划破了晁纬的脸和手背,他抖着肩,只能一个劲地求情:“侄孙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您再开开恩!侄孙愚钝,不像几位堂伯堂叔从兄从弟一样能上阵杀敌,可这些年打理族中的生意,贴补了多少钱当军饷,您也一清二楚的啊!
“当年司农和刘党同流合污,克扣我们晁家军的军饷,是您老——您暗示了侄孙,侄孙才大着胆子开始做私盐的行当,才养活了能和逆贼对抗的晁家军啊!”
“你也晓得是前朝的时候!”晁光宇怒不可遏,“新君登基后老夫就说过,叫你手下的产业从京中撤走一些,在平陵也莫再张扬行事,你还大张旗鼓地贩私盐!
“当今那是不知道么?去年是他腾不出手,没见年初就开始有刺史巡守各郡了吗?只派个盐官到平陵,那是他对老夫客气,谁曾想你如此蠢不可耐——”
晁光宇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咳嗽起来。
“伯祖父!”
“咳——滚!”
晁纬瑟缩了一下,不甘心道:“可是……这不正说明,陛下在忌惮我们晁家么?您一说要北域的兵权,陛下不就言听计从地把凌央赶回南境了吗?陛下离不得晁家,一定不敢——”
“蠢货!”晁光宇怒喝,重重跌回席上,疲惫地闭上眼。
“罢了……是老夫对不起光实,没替他教养好子孙后辈。你爹虽平庸,胜在本分有担当,没想到留下的独子却如此不成器。等老夫下了幽冥司,再去跟你祖父赔罪罢。”
晁纬面色大变,惶急跪下:“伯祖父!您不会是——您不能让侄孙去送死啊!”
晁光宇任他哭喊,充耳不闻。
“老爷。”
心腹邵康匆匆自帘后走出,跪坐到晁光宇身侧,低声:“老爷,金笼的雀儿叫了。”
晁光宇倏地睁眼,不可置信:“什么?”
邵康低着头:“老奴也觉得奇怪,再三确认才敢来报。”
“怎么可能!”
晁光宇满腹疑虑,看了眼还在磕头痛哭的晁纬,愈发烦闷,径直越过他出了屋门,扬声喊来下仆:“把他带回客房,没老夫的命令,不许他出来。”
“是。”下仆应声。
“走,”晁光宇示意邵康引路,“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人在何处?”
“在西苑偏厅。是个生面孔,因而老奴不敢带他到书房。”
晚风渐急,穿过枝叶卷起近似呜咽的异响。黯淡的上弦月隐在云层之后,仅余模糊的月晕透出些光亮,又很快沉入浓墨般的夜色中。
晁光宇步伐迅急,眉头紧锁。
自废帝死后,当年秘密往来的门路皆断得一干二净,柳敬之明面上也始终与府上保持客气的距离。时至今日,该已无人再这般造访才是。
难道废帝当真还活着?
晁光宇顿住脚步。
不,废帝应是死了,但来人八成是其余党或心腹。此人隔了这许久才冒出来,那便不会是奉了废帝的命令,而是私下对晁家有所求,才不得已动用了这个法子。
退一万步讲,即便真是奉了废帝的命令来,也应不是大事。废帝的夙愿已经达成,从来志不在千秋霸业,总不会是来请晁家助其重临帝位的。倘若来人有此说法,那定是假冒无疑。为防有人继续打着废帝的幌子兴风作浪,直接查出其党羽,趁早拈除即可。
晁光宇心神稍定,复快步朝西苑走去。
行至偏厅门外,他挥了挥手,邵康拱手,侧身退到门边守着。见四下再无旁人,晁光宇才推门入内。
厅内一人背手立着,轻袍缓带,身姿挺拔,听得门扇开阖也并无动作,只专注地看着墙上的一幅青松怪石图。
老将军一清嗓子,声音带了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