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顾后,也无需赌方才那些飘渺的机遇,而变成了执掌全局之人。”玦娘将头紧紧贴住地面,“如今已到生死关头,请殿下三思,早做决断!”
“做决断?”苏弦一把扯过玦娘发髻,迫她扬起头,“你这是让本宫做决断?你分明是逼本宫不得不走这一步!”
“是!”玦娘梗着脖子,“此时只要走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妾蛰伏这许多年,绝不会让太子殿下的千秋大业毁在今日!”
苏弦惨然一笑,松开手,摇摇晃晃地往后退去。
“苏聿,苏聿,都是他,一切都是他……”她跌坐回席上,放声大笑起来。
玦娘头发散乱,身子依旧紧贴地面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
“你从何时就想好这一步了?”苏弦幽幽问道。
她被气昏了头,却也飞快地在脑中缕析条分了几遍。除了她女扮男装一事容易露馅,凭她的容貌、身份、关系、势力,竟无一不合适,甚至就像是为这一计而量身打造。然这样详尽周密的谋划,决计不可能是玦娘临时起意。
玦娘只是道:“请殿下恕罪。”
苏弦怒火中烧,半晌,却终是颓然地仰起头。
“……本宫没有退路了,对不对?”
玦娘默认。
苏弦勉力撑着身子站起:“那便由你安排罢。”
她拎起雪帽斗篷,正要往外走时,玦娘膝行过来拦到她身前:“殿下!”
苏弦顿住脚步。
玦娘抽出腰间佩刀,双手捧着刀举过头顶——
“请殿下亲手了结苏寄!”
苏弦脑中“嗡”的一声。
然而玦娘直挺挺地跪着,重复道:“请殿下亲手杀了苏寄!”
雪帽与斗篷滑落到地,苏弦不可置信:“——你当真疯了!”
“妾是为了殿下!”玦娘的声音亦打着颤,“殿下对于妾的安排,向来心不甘情不愿,对太子殿下更是始终疾言遽色。
“殿下虽将太子殿下接到清平阁避祸,却对太子殿下非打即骂,从不假以辞色。后来刘荥野心勃勃,人尽皆知,妾担忧刘荥第一个便要拿储君开刀,请殿下助太子殿下离京,结果殿下险些要了太子殿下的命。”
苏弦嘴唇颤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殿下始终满腹怨言,不愿出尽全力。而往后每一步都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殿下若无完全豁出性命的决心,稍有迟疑与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刀身寒芒映出苏弦血色尽褪的脸,玦娘咬牙——
“即便殿下要恨妾,这一步,妾也必须让殿下走!
“请殿下杀了苏寄,以证决心!”
苏弦猛地双手举起刀架到玦娘颈间:“本宫要杀,那也是第一个拿你开刀!”
“殿下要杀要剐,妾绝无二话,但请殿下想想,如果殿下做不到,自有旁人取而代之。而无用之人的性命,天命又会留其到几时。”
屋外风声遽然变大,猛地撞开窗,卷着碎雪灌入堂内。炉火灯烛急剧摇晃起来,满室陷入昏晦。
苏弦咬唇,死死压住哽咽声,用力睁大盈着泪水的眼。
“……玦娘,你说过只要本宫活着一日,你就奉本宫为主一日。可今日,你在做什么?”
刀尖撑在地上,她扶着刀柄,一字一句:“你说本宫心狠,可你又何曾有一日,将本宫当作稚子幼童般疼爱过?
玦娘俯身重重磕头,泪如雨下。
“本宫确然作为一个随时可被丢弃的傀儡降生,但本宫……始终想当个寻常人活下去。”
苏弦抹掉眼角的泪,吞下口中甜腥。
“既然天命容不得本宫这样妄想,那就算了。”
年幼的公主拖起沉重的刀,一步,一步,走向晕倒的少年。
少年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脸上还挂着惊恐的泪,然而此时昏迷的模样,却乖巧得像个无忧无虑的稚童。
苏弦缓缓跪坐到他身侧。
他是她血脉相连的表兄,是她未来的夫君。
她的手不受控地打着颤,抽出帕子,慢慢擦去他颊上的泪。
尔后,她高高举起刀——
霎时,血花飞溅如雨。
少女力气不够,一刀下去只砍断一层皮肉。她再次高举起刀。
一下。
一下。
一下。
起初少年的腿还抽搐两下,渐渐地就不动了。
一下。
一下。
一下。
刀刃砍进骨头里,伴着淋漓四溅的血滴声,发出极喑哑的嘶吼。温热的血潮水一般弥漫开来,染上苏弦铺落在地的袖子与裙摆,沉沉地拽着她持刀的手往下坠去。苏弦依旧麻木地砍着,手已经要握不住刀柄,她就用袖口缠住掌心,继续举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