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柳晴还是乔拂雪的时候,日子过得并不很舒心。
她生母早逝,父亲娶了继母后便满怀心思都在继母身上,待到继母诞下弟妹,她更是成了家里的外人。
父亲年轻时也中过举,一直外放当官,后来寻到门道回了京城当个小官,一家子都住在京城新置的院子里,唯独把她留在了乡下老宅,遣了两个老嬷嬷照料她。
那两个老嬷嬷得了继母的吩咐,见她不受重视,自然也不好好照顾,每日只知道喝酒赌钱,将钱输个精光。
她那时常常都吃不饱饭,好在母亲曾教会她刺绣,她那时绣得还不太好,但也能换点钱补贴家用。
几年后,父亲突然派人来接她,她被换上华服乘着精致轿子送到京城乔府,父亲和蔼问候,继母殷勤体贴,好像他们真的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继母喜庆地告诉她,她的福气来了。
府里来了一个管教嬷嬷,教她宫中礼仪规矩,这个嬷嬷极是严苛,板着面孔手拿戒尺。她这些年一直养在乡下,对宫中规矩自然不懂,没少挨罚。
这时候她已经明白,家里是要送她入宫去了。
再后来,她就头戴鸾钗,身着华服,被一顶华丽轿子送入了宫。
神武帝沉溺酒色、荒淫暴戾,早已亏空了身子,终于还是在神武四十一年一病倒下,半边身体不能动弹,却还惦记着要年轻新鲜的妃子。
他身边的近臣内监们就张罗着要纳官家女入宫冲喜。
别人家的父母听闻这种事都唯恐避之不及——毕竟谁都知道,周朝规矩,宫内未有所出者皆殉葬。
神武帝分明是将死还要带几个年轻女子下去伺候!
然她的父亲,听闻这事立时便想起了她这个女儿,为求荣华,将十六岁的她送给了七十岁的老皇帝冲喜。
她还记得入宫那日,府里上下跪了一地,纵然她只被封为一个小小才人,也从此君臣有别。
父亲对着宫里来的内监满面谦恭殷勤的笑,眼里春风得意,好像从此就将平步青云。
然不过两月,神武帝便驾崩了,随他一同葬送的还有绵延了二百五十四年的大周。
神武帝在位四十余年,放任奸臣当道,敌国屡屡来袭,北边的戎狄公然在边疆烧杀掠夺,他不理不问,继续同妃子们嬉笑玩闹,任凭近臣宦官收受敛财、苛捐杂税、鱼肉百姓,大批忠臣良将被抄斩流放。
天下百姓苦神武帝久矣。
神武四十年末,谢家幼子谢昀率军在边疆大败戎狄,随后挥师京城,入京勤王。
许是民愤太盛,谢家军一路进京城竟没受多大阻碍,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顺顺当当入了皇宫,才和宫内守卫起了冲突。
乔拂雪便趁着这混乱,从冷宫后头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外头天色将晚,沿街两边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偶有流民窜过街头。
乔拂雪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去何从。
她蓬头垢面,一身素服满是烟尘,右肩在逃出殉葬的宫殿时被一根灼热的梁柱砸伤,火辣辣地疼。
那时候的她只想远离这里。
她瞧见一个小乞丐一溜烟躲进了一支商队的马车里,便也挑了辆马车躲了进去,那商队是要避难回乡,她便躲在这满是货物的车厢一路摇摇晃晃往着未知之处而去。
这时候她才发现,那枚自记事时便陪伴着她、母亲亲手给她系上的玉佩不见了,大约是方才宫里内监扯着她的时候扯落了。
她想,到底还是母亲救了她一命。
也是幸运,这车厢里竟堆了些干货。饿了,她便从车厢里翻点东西吃,渴了,便接点雨水喝,直到商队的管事开了马车门,才发现她,连忙把她赶了下去。
乔拂雪于是到了琴州。
她那时还很傻,大咧咧摘下头上的白玉簪花当了点银子,结果还没花出去就被几个人高马大的流民抢走了。
琴州遍街流民乞丐,她打又打不过,抢又抢不过,蓬头垢面也没有东家收留。
好在有富贵人家施粥救济,虽说那粥比汤还稀,倒也勉强能果腹,只是肩上的伤久不得治,开始溃烂生脓,一日竟晕在了大马路上。
这日,她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贵人。
一个好心的绣坊娘子将她捡了回去。
待她醒来时,伤口已被处理过,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也是她醒来的这日,京城传来了消息,说是新皇登基,改国号为宁,年号太安。
新皇登基下的第一道诏,就是废除妃嫔殉葬。
当时乔拂雪躺在床上,听着门外绣娘们小声谈论这事,心想,这个新皇可能也不是很糟糕。
改朝换代之初,大家都很谨慎,绣坊也没开门,随着几波地方闹事被平息,各地安稳下来,新皇又宽仁厚德,生活渐渐恢复,绣坊又开始接活。
她给自己取了个新名字柳晴,待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