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点点头,示意明白,又道:“太后不允,是因为她视你作太子一派的助力,赵家势大,自然要拉拢。”
“若要解除婚约,也容易。赵家与蕙妃、庆王眉来眼去有些日子了,太后还被蒙在鼓里,要是一朝揭破,她定然气得不轻。这婚约么,也就要名存实亡了。”
憬仪连连点头,又道:“话虽如此说,可他们行事隐秘,不容易捉到什么错手。”否则我也不至于求助你了,她暗暗道。
“郡主喜欢这小兰亭,莫非就是贪图这把贵妃椅?”宣晟却蹙眉,道:“起来走走,趁着雨后凉爽。”
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当年云浦山庄的那个大师兄,说一不二。
温憬仪从小习惯了听他安排,竟然很乖地站起身,先他一步走朝前去。
哪知雨后岩石上的青苔滑不溜丢,憬仪不过一脚踩上去,便觉身子不受控制地倾倒,电光火石之间,她想伸手找宣晟,宣晟忙一把揽住她的腰背。
于是她便以一种离奇又古怪的方式趴在宣晟怀中,若要描述,大概是头抵着他的下巴,一手高抬,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如此,二人便紧密相贴在一处,比那日在孤崖山上还要逾越万分。
任谁看了这幅画面,都要瞠目。
谁知宣晟面不改色抬手,借力于她,憬仪便稳稳当当地站直了身子,宣晟即刻松开手越过她朝前走去。
“路滑,郡主小心。”不过一句云淡风轻的叮嘱,却令她若有所失。
却又不知道在失望什么。
登临小兰亭最高处,晏京风光尽收眼底。此时已是天幕笼罩时分,万家灯火悄然点亮,于繁华璀璨处,有家家户户。可在这灯火阑珊地,只有他二人。
“赵家的把柄好抓,但却要防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不利于你的事。若是将退婚的缘由栽到你身上,他们便可光明正大地结盟,而不损丝毫利益。”宣晟的声音在朦朦夜色里,听着有些飘渺。
憬仪还未收拾干净方才的心情,反应不及:“不利于我的事?我能有什么事?”
语罢,她不可置信道:“莫非他们还想栽赃我红杏出墙??”
这“红杏出墙”四字才出,便引得宣晟无端睨了她一眼。
说来,眼下的情状多少有些不合适。宣晟未娶、憬仪未嫁,孤男寡女夜登高楼,若在旁人看来,确实充满了奸/情的嫌疑。
憬仪也即刻意识到了,她忽觉脸默默地有些烧。
幸好天色渐暗,他大约看不清。
而且,兴许他也不会在意这些。
想到方才台阶上那个一触即回的拥抱,和那日在孤崖山上是多么如出一辙。
若说原因,师兄毕竟是君子,再喜欢一个人,也要恪守礼节,虽然有逾越,到底不曾过分。
思及此,憬仪心情忽然畅快不少。
宣晟自然不知她这番念头,而是静静看着她时而微蹙的眉头,时而染上绯色的脸颊。
“昔日师父师母去世,你可知情?”忽而,宣晟转折了话题。
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答案。
近来每次见面,他都极想问出口,却又在嘴边徘徊,总有“近乡情怯”之感。
憬仪微怔,缓缓点了头。
“云浦山庄报讯的人说是染了疫,不准入宫,给我送讣闻来的,是经他口述后又转达的宫人。”她眼神有些放空,在回忆那时的情形。
“师父、师娘,为何会忽然在同一日去世?师兄,你知道答案,是不是?”
憬仪想起妙严寺内,那两盏孤零零的、烛光微弱的长明灯,不由一阵心酸。
她九岁不到离开云浦山庄,自此后独自一人在宫里面对腥风血雨、宫闱倾轧,在云浦山庄的每一天都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亦是她在备感艰辛时的一丝丝慰藉。
她甚至还想着有朝一日能重回云浦,师娘又给她烧她最爱吃的菜,师父则有些老眼昏花,命她在窗下读《庄子》与他听。
可是,一道讣闻,让这一切都成了空想。她甚至出不得宫,去亲自祭拜二老。
晚风拂面,她惊觉脸上冰冰凉凉的,不知是何时流下的眼泪。
她手忙脚乱找手帕,宣晟已递出一块,应该是早就发现她流泪。憬仪犹豫一瞬,还是接过来。
用带着温热的手帕擦拭了脸颊,她又盯着宣晟看。
奈何夜色深了,她愈发看不清宣晟的面容,又谈何揣测端倪。
憬仪是何等聪明,他的沉默,也代表了答案。
“求求你告诉我,师兄。师父师娘……究竟是怎么死的?”莫名地,憬仪内心深处升上一丝蕴含颤栗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