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姑娘们谁不想脱籍,谁不想嫁得良人?
外面弯月如勾,深秋,坐在凉亭中的花湛芳拢了拢身上的薄衫,举起酒杯笑道:“恭喜贺姐姐。”
棂娘同韩娘子也举起酒杯:“恭喜你,脱离苦海。”
花湛芳昂起头喝下杯中的桃花酿,司徒羿栩不肯为她脱籍,却为了拉拢莫晁给贺娘子脱籍,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就是莫晁的确能力出众,说不准已经走到了一个让霍大人不太能够注意到但是却已经有点小小影响力的地位。
第二就是哄骗贺娘子为他办事,这件事,大概率会把贺娘子的命折进去。
“贺姐姐,这话是王爷亲口对你说的?”
垂下睫毛,花湛芳开口询问这件事,她的胳膊被棂娘子碰了碰,咽下嘴里桃花酿的最后一丝甜蜜,听见贺娘子的声音。
“不是,是棂娘和我说的。”
一筷子凉拌三丝放在面前的白色瓷盘里,花湛芳的目光顺着胳膊落在韩娘子面上,眼神提问:也有你的份?
花湛芳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喊娘子的明确回答,但是起身给棂娘子斟酒,是不是已经说明她也参与了呢?
强忍住眼眸中涌起的热意,起身笑道:“贺姐姐,我如今进宫,不如往日同你日日相伴,你出嫁,我都可能没办法去,姐姐出嫁,妹妹没有什么添妆的,如今,只有这个,还请姐姐不要拒绝。”
拿出手的,是一个简单的玉佩,这个玉佩一拿出来,花湛芳就听见明显变快的呼吸声,心里冷笑。
这玉佩是司徒羿栩在宫里强塞给她的那一块。
她没有办法阻止司徒羿栩让贺娘子去送死,送了这块玉佩,无论是棂娘还是韩娘子都会认出来。
希望能够给贺娘子一个好的结果。
贺娘子收了玉佩:“芳娘,多谢。”
“姐姐,客气。”花湛芳走到棂娘身后,撒娇一般凑到棂娘耳边,撒娇:“棂娘,我大母与你情谊匪浅,贺姐姐在我眼里如亲姐姐一般,还请您多多照拂。”
花湛芳说的话并无不妥,手腕下的肩膀却肉眼不可察的抖动了一下,听见对面韩娘子的声音:“芳娘,你说的什么话,棂娘看着你同贺娘子长到现在,疼你又怎会不疼她,你少在这里操心,厨房说给娘娘的药膳已经熬上了,你不去瞧瞧,等会好说给娘娘听。”
直起腰板,花湛芳点头:“好,我这就去,贺姐姐,你好好吃。”
身后昏黄的灯光把她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花湛芳走在扎脚的鹅卵石小路上,眼前的光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花湛芳才在哑娘的带领下到了厨房。
一只瓦罐在炉子上噗噗冒着热气,里面散发的是食物和中药结合的香味,微微甘甜又夹杂着某种药物的淡淡涩味。
谢过哑娘,花湛芳在炉火旁边找到了一个小木凳,靠坐在炉火周围,等待着,没一会,韩娘子走进来。
“姐姐过来,可是有话要说?”花湛芳的脑袋还磕在灶台旁边,此时只是撩起眼皮盯了韩娘子一眼,又把眼皮耷拉下来。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人,棂娘子又是什么人?”韩娘子的声音里带着几丝委屈,说话间花湛芳好像还闻见了醋味。
花湛芳垂下头,大母死后,她唯一相信的人是谁,活血曾经相信过韩娘子,可进宫,被打板子种种情况说来。
对韩娘子的信任,此时还不如颜娘子。
但是话不能明说。
陷入僵局,花湛芳知晓韩娘子和她是同一种人,或者比她还要心机深沉,否则也不会让她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名字,沉落后宫为一个无名无姓的小宫女。
但是此刻,花湛芳就是一点点也不想说软话来缓和气氛,甚至她都不想听见韩娘子的声音。
“孤来了,还不走?”
突兀的男声传进来,花湛芳猛然抬头,正对上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
眼里没有笑意,只有……花湛芳不想看见的歉意。
棂娘的速度还真是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传递的消息。
那块她给贺娘子添妆的玉佩出现在眼前:“收回去,贺娘子的嫁妆我会出,你的东西收好。”
花湛芳空腹喝酒,此时脑袋晕,凭着一股韧劲儿站起身,伸出手——她以为自己是笔直地走过去,其实摇晃幅度非常大。
要不是司徒羿栩接着她,下一秒就栽倒了。
司徒羿栩身上的香味冲进鼻腔,是龙涎香,花湛芳皱眉,这是圣人用的,那就说明,此时此刻,司徒羿栩还是能够在圣人面前说话的。
清明了片刻,花湛芳趁着自己还清醒,反复问:“贺娘子和莫晁你究竟有什么安排?”
“不会要贺娘子死,他们,会平安。”
司徒羿栩把花湛芳抱起,轻如一团棉花,一点重量也没有,眉头皱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