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妈妈将穆青绵的话带到老太太面前时,穆老太太手中的佛珠被用力一扯,散了一地。
浑厚年迈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久,穆青绵便听见老太太喊:“滚进来!”
瞧见穆青绵过来,良久,她转过身,看向穆青绵。
柳澄和翠暖不由地为穆青绵捏一把汗,尤其是她们想起,方才穆青绵说的那一句:“祖母日日礼佛可是怕有稚子恶鬼缠身,求个心安?”
穆青绵抬步走进去。
穆老太太瞧见她进来,扬了扬下巴,冷眼盯着,见她如此不敬长辈,不由地动了气:“你性子素来娇纵,可见罗姨娘这个做小妾的未曾好好教导你,才让你如此不知分寸。”
穆青绵不动声色一笑:“提起分寸,孙女倒要向祖母讨教一件事。”
“我阿娘自嫁入穆家以来,安分守己,从未惹事生非。祖母可曾对她宽容,留有分寸?”
“当年,阿娘诞下我与兄长,大娘子膝下只有四妹妹一女,你们生怕我阿娘膝下再有一子,身份地位越过大娘子,害的我阿娘落了胎,从此伤了身子,再也不能有孕!祖母,孙女倒要问问您,这便是你为人长辈的分寸吗?”
听她提起陈年往事,老太太指着她鼻子怒骂:“长辈行事,哪轮得到你来置喙!”
“祖母事事以嫡庶尊卑为重,却不知草菅人命实乃恶毒行事?”
孔妈妈亦有些动容,只是她瞧见老太太的脸色不对,连忙提醒她,不要再说下去。
“三姑娘!”
穆青绵嘴角勾了勾,心下拿定主意,要将此事说个明白。
“可我阿娘敬重您是父亲的母亲,生怕父亲为难,即便当年的她承受丧子之痛,也未与祖母计较。”
“她不计较,您便真当她好欺负。”
“我此前争强好胜,生了妄想,想让您亲眼看看,您疼惜的,爱重的嫡亲孙女并不如我这个庶出的,除此之外,我也一直记得我阿娘落胎之事,原想您心中有愧,必会补偿。”
“却不想,这些年来,您愈发不公,不论对错,只论嫡庶。”
“祖母,这便是您多年来奉行的治家之道?”
穆青绵抬起眼,直望着穆老太太,这是她这些年来一直想问的从前她娇纵,却也从未当面顶撞过老太太。
直到她逃,离开清河,又知晓罗娇的结局,她便想,这世上的尊卑伦常便一定对吗?为何她阿娘委屈求全一生,依旧落得一个破败景象。
她倒要问问,这老太太安的是什么心。
“孽障!”
老太太有些站不稳,孔妈妈连忙上前扶,抬眼看向穆青绵时,已没有了对主子的尊重,呵斥她:“三姑娘,老太太若被您气出什么病来,您就不怕老爷回来责怪吗?”
看着老太太的模样,青绵转过身。只余一道柔软的声音,没什么力道,却字字句句扎人心肺:“孙女是惹祖母生气了,可祖母如此生气,是恼恨孙女重提旧事,戳了祖母的心窝子。可祖母您再生气,抵得过一条无辜性命吗?”
“便是父亲回来知晓此事要责怪于我,我今日也势要将此事捅破了!”
说罢,青绵回眸看向穆老太太:“从前我只当你们逼我嫁给袁家,倒是没想明白,其实是你们求着我嫁给袁家。”
谁都不想看着穆青岚嫁给一个等死的病秧子,却都眼巴巴的等着她嫁过去,能不伤两家的和气。
想到此,穆青绵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
“祖母,今日我来,便是要告诉您,袁家求娶,我愿嫁。但我有一个条件。”
“孙女唯望祖母为我阿娘道歉,做出补偿。否则,我将告上县衙,让您这位德高望重的穆老太太在清河出名。”
“我穆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就不怕把事情捅出去,将来,你与你阿娘没了庇护之所?”
穆老太太说罢,桌上的茶盏被一挥而下。
“若父亲当真对我母女仁慈有恩,当年母亲落胎一事便该有个分明,而不是叫我阿娘多年来只能以德报怨。”
罗娇舍不得穆云富的“独宠”,但她舍得。
“祖母,与袁家的亲事不剩几日了,您好好考虑,孙女便先走了。”
不等老太太回话,青绵转身离去。柳澄与翠暖原是守在屋外,但隐约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听到穆青绵说的话,翠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等穆青绵出来时,她甚至还没回过神。
柳澄拽了一下翠暖,她才踉跄跟上去。
“姑、姑娘。”
翠暖忍不住哆嗦,从前只知她家姑娘厉害,但她从来都对老太太尊敬有加,如今这是怎么了?
看翠暖愣神,穆青绵回头看向柳澄:“去请四姑娘,就说我答应嫁给袁公子了,邀她来湖心亭看莲。”
“是。”
柳澄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