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往日,少在外经营,”
管事拿出账本,低眉顺眼,双手递过。
“粮店俗务,与府中中馈有异,小人跟随老爷外出时,倒也略知一二,不知夫人可要小人从旁协理。”
“你既有心,便一同看吧。” 大夫人神色平淡。
大夫人对着账本粗略一翻,垂首间,白玉耳坠未动,指着账簿,一一细问。
管事稍显讶然,倒也对答如流。
一笔一笔细问下来,大夫人冷淡平缓,管事恭敬和顺。
我虽对其府上账簿,知晓得不甚细致,却也瞧得出二人打过几次言语机锋。
两人却都神色未变,对答之间,来回有度。
稍过一会,李婆子进来换茶。
不敢打扰二人言谈,她只将茶盏换下,便要静静退出去。
“李婆子,”
大夫人出声唤她:“你替我,去大少爷院中走一趟,瞧他身子可好些?”
李婆子还算恭敬地应下。
见她要出去,我作弄般,朝她上下轻点两下。
果不其然,“视线”随着李婆子去了。
而我再以同样动作,对大夫人时,“视线”却没再有反应。
看来换了人后,便不能再跟回去了。
李婆子隐隐显出老态,几缕发丝灰白。
唇边黑痣依旧惹眼,腰杆却是挺得直直的,眉眼间,藏不住自得之意。
我跟随大夫人,首要目的,便是借机探寻发生了何事。
大夫人是个安静性子。
在屋中时,下人们也只是守在门外,更未见到七香那般的心腹丫头。
而方才管事所言,她多在府内管理中馈,府外铺子,全由老爷主持。
即便大夫人管理府中多年,有些暗地人脉,设想这些人亦能在府外,联络上个狠辣杀手。
然大夫人,真需费如此大工夫,只为一剑杀死三夫人?
所见越多,便知此事的可能越发甚微。
而至于李婆子,大夫人同她之间,最值得在意的,便是摒开下人后的那场谈话。
确有可想之处,但也不尽然。
救世……人?
我又想起那道声音,冷淡地留下一句莫名其妙之言,也不知其真有何目的。
但,大夫人去除一多半嫌疑,不似凶手,谁知能否跟得长久。
因而在李婆子进来换茶时,我已打定主意,瞧瞧这“视线”,能否途中换人。
若能以此行,知晓李婆子到底是如何坠的井,如再有重来之时,可算能救世人呢?
随之绕过重重回廊,李婆子半道路过厨房。
正巧,一小厮提着食盒出来。
“李婆婆,今日怎劳烦您亲自过来厨房,您派人吩咐一声,小人送去给您,就是了。”
“你倒是嘴甜,”
李婆子满意地看他一眼,话音却仍硬邦邦:“现下早过饭时,你提着食盒,莫不是想自个儿偷吃。”
小厮连说不敢,谄媚脸上透出一抹轻蔑:“小人岂敢,我等都已用过饭,这个,是送去给‘二少爷’的。”
他晃了晃食盒,浑不在意似的,见李婆子探究神色,又将其推开一半,叫她过目。
趁他打开那一瞬间,我将“视线”投在那食盒上,又显出四个黑色小字来。
【发馊白粥】
李婆子面上赞许:“你做的不错。”
“多谢婆婆夸赞,都是小人应该所为。”小厮面上笑开了花。
李婆子目光落向一处,狠狠啐了一口:“要怪,就怪他那出格的姨娘,做出那等事,他还有何颜面活在这府里。”
小厮赶忙跟上话头:“可不是,如今能有他一口饭吃,已是大夫人额外开恩。他倒好,非但不知感激,整日只知哭哭啼啼。”
李婆子赞赏地点点头,忽地余光被什么吸引,投去一瞥。
“那边是何人,怎瞧着面生?”
“视线”落在远处,有两人离去背影。
一人略高而瘦,一人稍矮而胖,正往院外去。
身着交领窄袖,腰间束紧,下袍却很宽大,与府上人衣着极为不同。
“那是张老爷雇的护卫,从京城一路护送他来此,好不容易到边关,方才来厨房找点吃食。”
李婆子闻言,并不将他们看在眼里:“随便打发两口就是。”
“他二人,可不好说话。
”小厮摇摇头,斜睨一眼,指点二人背影,抱怨道:“一来厨房,便说要吃荤!可如今府上正丧事,只有素斋。这不,方才撂下几句狠话,气冲冲地走了。”
李婆子闻言怒视而去,一手叉腰,颇具气势骂道:“张老爷也不知从哪儿雇的人,没规矩的下贱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