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要与我作对。”
大夫人抚动锦纹披帛一顿,再抬首,平静的不复常人:“行商?你打得何算盘,当我不知?”
大少爷未语。
可在我“视线”之下,好似尖锐根刺从他周身蔓延而出。
于无声无息间,等候薄弱时机,一举刺穿庞大猎物。
“三两言间,就能暴露异样,那姓张的,至今还觉着自个儿计划天衣无缝。”
“可笑!”
“当真可笑!”
大夫人一时泄露无边讥讽。
转瞬间,又能似那讥讽之语全然与她无干,如本能般迅疾收敛外露情绪,漫不经心指摘着。
“这么多年,他真以为,光凭他自己,就能跟京中那些人搭上线。”
言辞刻薄,倒是我跟她多回,头一次听她如此毫不留情。
但……
大夫人亦早知晓,张客商与土匪勾结一事?
三两言?究竟是哪句话不对?
是了!
我灵光一闪。
褚城。
大夫人与大少爷,与张客商言谈中,都曾提及褚城。
道如今褚城至禹城的必经官道,便连府上人,都只得在官兵护送下,才敢往来。
便连禹城中,有人花大价钱雇走镖,都在黑水寨中尽数丢去性命。
而张客商竟敢只雇人独闯。
如今看来,怕是打这故事开头,戒心极强的大夫人与大少爷,便已察觉不对。
而后……
管事!
我跟随他,处置府中事由时,是有一件相关。
那小厮曾前来回禀,褚城中与宋府素有往来的商户家,亦有几户派人,随官兵前来祭拜。
而在此之前,他也曾言及,‘除今晨,前来祭拜的褚城人家外’。
宋老爷昨日新丧,褚城中人便都已极快得知消息,甚至今晨便已至。
说明褚城同禹城,实际相隔并未有多远,可能仅需半日便可赶至。
而张客商却说,他至宋府前,都不知晓宋老爷已死的消息。
我顿时了然,这,便是那出入
——他昨日前便已不在褚城,可又未至禹城,途中土匪猖獗,他又能去往何处呢?
“一个送上门来的绝佳时机,不是么?”
大夫人双袖轻柔叠合,安放于腹前,眼波淡然略起,静如止水。
“假意稳他留府内,又托信于徐校尉,替他解决一心腹大患,稳住禹城民心,令其承你一情。而你自会特意叮嘱徐校尉,莫要将此事,告知于旁人,”
突地,她淡唇边,勾起半点笑:“你心知,我提的是何人。”
大少爷静待她独言片刻,眸子却一错未错。
如同面临最为强劲的庞然之物,稍松懈瞬息,风雪骤降。
二人间,仅有一种足迹,得以踏过白雪而活。
而他启唇道。
“齐佑。”
大夫人与大少爷,竟早已对齐知州齐佑心怀戒备?
我忆起齐知州对着管事,那干脆利落地一刺,难免咋舌。
虽有管事引狼入室,可若大少爷未因三夫人之死,自缢身亡。
凭他早有防备之心,待他对上齐知州,是否亦有解决对策?
然我此次,已改了三夫人死运,大少爷也浑似变了一人。
徐徐微风拂过我的猫毛,我轻抖抖身,舒心萦绕。
“待武将军,此次以计大胜胡人,朝中太子并林相腾出手,有那封密信在,只需于上增添两笔,齐佑逃不过一死。”
大少爷皱了皱眉心:“这于他,又岂非一冤案?”
大夫人轻叹口气,目光中带着些微怜悯:“齐佑不仁在前,此处又无旁人,你何需掩藏本心。”
大少爷未置可否。
“徐校尉是个重情义之人,有那点情分在,才能保战后这府中,稳当不折……”
大少爷出言打断道:“你知我全盘之计,尽是为保这府中安稳,你若要阻拦,又当如何?”
大夫人摇了摇头。
“阻你?你我所为一致,我又为何要阻你。”
大少爷定神看她。
却只得她无情回道:“你既想要府中安稳,又想要这掌家之权,何需假心假肺,不敢佛前言。”
“自起始,我便早已言明,你知我底线于何处。”
大夫人嘴角泄出一点讽笑:“你我之间,哪有回旋余地。”
“你知我真正所求,不过与人相伴一生,不在那朱颜碧瓦之下。”
“你现时如此作想,可一月,一年,五年以至更后呢?”
大夫人轻笑着转身,缓行几步,与大少爷渐隔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