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公主!”飞絮见她盯着那处出神良久,忍不住唤了她两声。
沈黛回过神来,视线却一直盯着空荡荡的那处,神色凄迷:“许是本公主看错了,回去吧。”
当天夜里,沈黛做了个噩梦。
这两个月来经常出现在她梦中的陈国国主——她那位战死的夫君,这次突然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面孔。
唯一不变的则是,那个男人和陈国国主一样,将她关进了一间黑不见底的屋子里,还用铁.链捆绑住她四肢,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质问她,为何要抛弃他,为何要嫁给别人。
画面突然一转,梦里的男人端来一杯毒酒,笑吟吟地逼迫她喝下:“姐姐不是答应过我,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么,为何食言了?”
“既然姐姐不听话,那焱奴只好拉着姐姐一同下地狱了。”
梦境的最后,她的意识渐渐消散,耳边只余男人癫狂的笑声。
沈黛是被这个梦吓醒的。
她猛然惊坐起来,不停地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浑身上下香汗淋漓,看上去还没从方才那个噩梦中缓过来。
守在脚榻的飞絮被这动静惊醒了,摸黑掏出火折子点燃一盏灯,小心翼翼地走到床前询问:“公主可是又做噩梦了?是梦到……国主了?”
她安抚的话还未说出口,沈黛就一把将她抱住,连带着声音都在颤抖:“飞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否则为何他们都不肯放过我,都在责怪我罪孽深重……”
“不是的公主,这不是你的错。”
“就因为陈怀仁战死之际我没有跳下城楼以身殉夫,就因为陈国灭了我还能返回大雍苟且偷生,就因为我夫君死了我还要二嫁……他们就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可我只是想过点安生日子而已,为何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为何我们做女子的就这般难……”
两年前,为缓和大雍与陈国两国矛盾,沈黛奉旨前往陈国和亲。
陈国国主比她年长十五岁,性情凶残,嗜血好杀。
她曾亲眼目睹陈怀仁酒醉之后将一位美人分尸,也曾被他打得遍体鳞伤过无数次。就连她仅有的那个孩子,也是被他毒打之后流产的……
从那以后,她的身子每况愈下,太医说那次滑胎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害,日后她想再度有孕恐怕是难上加难。
在陈国王宫的那两年,沈黛如履薄冰,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生怕行差踏错了一步,惹得陈怀仁不悦进而殃及性命。
她等啊等,熬啊熬,耗时两年,终于等来了大雍与陈国开战的消息。
因此,目睹陈国灭国和陈怀仁战死的那一刻,沈黛心中并未掀起任何波澜,只有久违的解脱和释然。
想到此处,她忽然觉得死去的陈怀仁已经不再可怕了,反倒是方才做的那个梦……
回想起白日里在宫道上瞥见的那个男人,沈黛眸光稍滞,但愿那只是她一时眼花认错了人罢。
都已过去两年了,他估计早就娶妻生子将她抛诸脑后了。况且,他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瞎子,怎么可能会与她对视,还入了仕途来到平京做官?
不可能,绝不可能。
今日看见的那个人,或许只是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而已。
沈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自己。
那样的噩梦并没有持续多久,七日之后,便迎来了她和裴清远的订婚宴。
二人的婚事不仅惊动了整个平京,就连江州城上下都在讨论此事。
沈黛和亲前是先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就连嫡出的顺安公主都比不上,当今皇帝沈煜也颇为喜爱他这个妹妹。
因此陈国亡国后,他特意命人将沈黛接回平京,为了给她后半辈子寻一安稳靠山,精挑细选多时,才下旨为她和裴清远赐婚。
虽说世人都在背后议论怡安公主是二嫁妇,但无人不眼红沈黛这桩婚事。
裴家世代清流,裴大公子裴清远自幼饱读诗书,是平京人人称赞的少年英才。
不仅如此,他还生了副温润如玉的好皮囊,平京的世家贵女没有哪个不暗暗仰慕他的。
起初,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样的翩翩公子日后会娶哪家娘子为妻,没成想最后却让嫁过一次人的怡安公主得了手。
宴席上宾客众多,无数权贵家眷争相前来给她敬酒,沈黛不知喝了多少,渐渐有些头晕。
偏生前几日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男人又跑了出来,梦境里男人灌她喝下毒酒的那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
沈黛顿时感觉后背发凉,恍若置身万丈冰窟之中,愈发难受了。
一旁的裴清远见她单手抚额眉头紧皱,忍不住问道:“公主可是醉了,要不要臣命人给你做一碗醒酒汤?”
“不必了。”沈黛急忙婉拒,“我想出去透透气,有劳裴郎在此招待宾客。”说完,飞絮便扶着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