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做实习律师那年,母亲病了,癌症,需要马上手术。这次,换成他掏空所有积蓄,准备将母亲送上手术台。
医院里的人真多啊,挤着挨着、怨气重重。没有多余的床位了,母亲的病床只能被安置在走廊上,面色蜡黄,鼻息微弱。
他就蹲在母亲的病床前,一只手护着母亲输液的针管不被来往的人碰到,一只手翻阅膝上沉沉的案卷——明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庭要开,虽然不是主办律师,但所有的证据材料、诉状、庭审提纲都是他在准备,没有人会管他今天是死是活,只要求他明天必须如同一把锋利的刀一般插在战场上。
“想吃牛肉面,”母亲忽然睁开眼。
“好。”
他放下案卷就奔了出去,找到医院最近的牛肉面馆,看到价格单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已经凑不出一碗牛肉面的钱。
“老板,一碗牛肉面,”他红着眼,低声说,“我妈要手术了,就好这一口,钱没带够,我把手机佘给您行不行?”
老板看看满面倦容的他,二话没说就给他打了一份牛肉面,他千恩万谢,转身的时候眼泪掉下来,做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直到今天,他都常吃这家的牛肉面。
他实在没办法了,只能给师兄打电话借钱。没过一会儿,老师来了。
不可一世的学界泰斗,就这样挤挤挨挨地艰难穿过人群来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照着他的头来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瞒!还瞒!!你那点脸面比你老娘的命还重要?!”
他所有的坚强瞬间在老师面前坍塌下来,老师就是他的天。
姜风眠也来了,风驰电掣地把他母亲转到了最好的医院国际部,之前门诊都约不上的大专家亲自操刀手术,出来后就直接推进了VIP单人病房。
沈惜墨诚惶诚恐,姜总却不以为意,“我和你老师什么关系,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随后向他开玩笑,“你这个老师啊,对你比对他儿子还宝贝。”
……
如今,他做律师已经年入过千万了,日渐成熟,老师却日渐苍老。老师不再把他当孩子看,很多事情也会问问他的意见,但他永远不敢忘,自己这一身本事是老师给的。
“年纪大了,唯一的愿望就是余生安稳,”老师负手望着庭院里盛开的繁花,淡淡说道。
沈惜墨隐约猜到了老师的意思,垂首站在一侧默默听着。
“姜风眠能力很强,但系一介莽夫,我和他牵扯过深,留下太多隐患,”老师摇头,“他生性多疑且固执,我们之间二十多年了,他终究是信不过我,好多事情如果肯提前跟我商量商量,也不至于授人以柄……”
沈惜墨不敢多言,由老师继续说下去。
“惜墨,你天赋极高、心思缜密,他身边急需一个你这样的人,否则,出事只是时间问题,”老师转过头,看着他,“再说你,你野心大,骨子里透着拼杀抢夺,适合做事,但你也需要姜风眠这样的人给你支持。”
“老师说的是,”沈惜墨轻声附和。
“姜风眠只信得过自己人,所以他把女儿带来了,”老师接着说,“韫玉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娇惯了些,但是人不坏。你们要是能成,再有个一儿半女,姜氏这艘大船有你掌舵,我也就放心颐养天年了……”
“你那个小女朋友我也听说了,”老师微微叹息,“人哪,这一辈子哪有十全十美,总是有舍才有得。”
沈惜墨看老师的脸略微发白,连忙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老师身上,低声道,“我的命都是老师给的,师命永不违。”
一声“老师”大过天,他别无选择,只能娶姜韫玉。但是他太贪心,耗尽心力,不惜把吾影锁在遥远的大洋彼岸,也妄想要留住她……最终还是失败了。尽管当初在做这些安排的时候,他清楚地知道这些事情终究有一天会狠狠地反噬他、吞没他,但没想到会是这样剥骨抽筋的痛。他不是没想过放下所有,立刻买去美国的机票,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住她、留住孩子,但是因为岳父的事情被一并边控了,出不了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卖掉两人构筑过无限甜蜜的爱巢,然后无影无踪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没有人在意他的伤痛,他也平静地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算心里掀起了千层惊涛骇浪,亦或是在深夜里无数次万箭穿心,他都只能强撑着把破碎的自己缝合起来,一旦太阳升起,他就必须像机器一样转起来,去处理永无止境的麻烦。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的再次出现是以这样一种戏剧的方式……
沈惜墨作为青松集团的常法,例行公事地在董事局会议上浏览股权变动变动名单。忽然,一个名字灼伤了他的眼睛,身份证号码和护照号码分明是她。时隔一年,这个名字居然以这种方式毫无征兆地跳到他面前,让他瞬间胃部痉挛,几乎要站不住了。
他一手努力扶着桌角,平静了几十秒,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