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王回到绣衣楼后,先安置好孙尚香的临时住处,再回自己书房,路上经过飞云的院子。孙尚香早已把飞云抱走,此时这里只有傅融一人待着。
草坪上满是木板木屑,并一些形状各异的耪子、蚂蚁锉和长短锯等工具,广陵王走至五米开外便停住,颇感到无处下脚。
另一头,傅融半跪在地上,正埋头照着图纸在刨好的榉木板子上划线、开榫卯。听见动静,他抬头瞥了眼广陵王,见她身上加了件陌生的花色披风,看材质似乎是江东特产的吴绫绣云锦,不觉手中动作一滞,险些割到肉。
“回来了?”傅融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又送你什么?”
广陵王便将那满满几船的物料随便挑了几样讲给他听:“也没什么,和以前每年一样,就是些吃的穿的用的,外加一些他们那儿的四时特产,什么莲子、鸡头米、茉莉蜜、银鱼干六月黄之类的。对了,有几大袋子泡茶用的上好荷叶,是春季嫩荷,还有十来罐藕粉,正好给楼里大伙分一分。”
“挺好,挺好。楼里穷,你多收点,不用买新的零食了,我也不用做什么了。”傅融继续干手头的活儿,嘴上敷衍两句。
广陵王讪讪一笑,又问他:“这是什么玩意?你叫个木匠来岂不省事。”
“飞云又胖了,给它换个大点的屋子。木匠最近涨价呢。”
“倒也不必省俭到如此份上,你有更多更重要的任务……”
傅融“呵”地低笑一声,不知在嘲讽谁:“我也不知道我整日抠抠搜搜,到底在给谁省钱,反正他们送你的这些……”他想说“我也买不起”,但话到口头又咽了回去,两只脏手拿着工具停下来,默不作声地看着满地狼藉发愣。
广陵王心中莫名泛酸,连忙安慰他:“没事没事,今后我一定给你给飞云换上大房子住。”她停了一会儿,悠悠补充道,“……让天下人,也都住上房子。”
傅融没有和平时一样冷嘲热讽。在广陵王看不到的那一面,他低着头,微微勾起嘴角,眉眼却苦涩地垂下去。
两人静默了会儿,广陵王轻声叹气:“你收拾完之后,来我书房一趟。有件要紧的任务。”
傅融抬头看她,嘴唇颤抖,眼中隐约含泪。
可她却并未回头,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回到书房,广陵王立刻按照羊皮卷上记载的名单,分别做了不同删改并抄在五张纸上,然后单独与傅融、云雀、阿蝉、玄蜂、天蛾谈话,令他们暗中查探。
“此事我只放心交给你做,不可令别人知晓,即便是手下执行任务的密探,也须一人一盯,莫让他们知道更多。此外,你也盯他们。”她对每个人都如此说。
半个月后,广陵王收到了五张结果不一的报告。
她先将傅融的那份捡出来,斜靠在笔筒上,当反面素材。接下去,又一一比照了其他人上报的结果和证据材料,用一下午的时间做分析排查。
最终,尽管心里没底,她还是确定了一份新的名单,并将天蛾和云雀的报告单独抽出,眉头紧锁着,翻来覆去看了许久。
“阿蝉。”广陵王对身后等候的人下达命令,“这份名单上的人,你照我备注的法子,最后验证一遍,然后去做处理。”
“是,楼主。”
阿蝉接过名单,见广陵王对着云雀和天蛾的报告发愁,忍不住出声:“楼主……”切莫上当。
“我心里有数,无需担心。”广陵王闭着眼捏鼻梁,不想多说话。
阿蝉走后,广陵王坐在书桌前,轻轻抚摸新披风上针线细密的云锦图案,沉吟良久。
孙权行事果然比年少时更聪明狠辣,出手便一针见血,刀刀入肉。他知道广陵和绣衣楼是无法强取的,所以不会再像那时一样干蠢事,不会以为挟持了她就能得到所有。
然则自古以来之兵者,攻心为上。他知道得太多了,也太了解她。这种精准把握她心理的阳谋最可恶,因为她没法不入局,入局可能引发内乱,而不入局的损失却会更大,其中分寸实难把握。
无论她怎样反应,他都不至于落败,还以此为由推拒了她重建江东据点的条件。更别提,除了一张真假难辨的名单以外,他什么也不用付出,堪称空手套白狼的攻心典范,赢上加赢。
她明白自己的缺陷:工于心计之人,最终可能迷失于心计。而今既不得不入局,那么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不能踩进看不见的陷阱,自乱阵脚。
广陵王起身收拾书桌,决定暂时将名单的事搁置一旁,开始为北伐行军与今夏广陵的防汛工作头疼。
却说孙权这边,刚完成了北伐决议和紧急布兵,打算两日后向广陵行进,随后便回头检查江东留守人员和各项事务的安排。
谈起防汛,有部下报告今日里江水上涨,冲出来不少猪婆龙。百姓认为猪婆龙是发大水的邪恶精怪,请愿诛杀并以此祭奠水神。孙权对这类无关利益的巫神言论并不上心,但若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