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想法,不止未达到预期,她还极为不满。
“这是什么茶?覆有木盖隔着一米还能闻到花果香,莫非……是七春茶?”她目光又看向石桌上摆放的木质圆盒。
杨溪拿起木盒,“这是佛动心,姨母若是喜欢我沏给姨母尝尝。”
佛动心形如螺旋,色若碧玉,上有白毫批覆,经热水一冲泡,花果香便更加浓郁。
茶刚入嘴,王姨母眸子刹那亮起一瞬,笑意盈盈,连连点头称赞。
“香若花果,味如甘露,回味甘甜生津,实乃好茶!好茶!”
杨溪却面露难色道:“今日且听管家上报,这佛动心仅剩一斤,怕是不能拿去上供了,姨母若是喜欢,这盒送您拿去喝便是。”
日头高悬,歪斜着照进亭内,映衬得杨溪额间白亮,少女伸手将茶递至王姨母面前。
王姨母笑着道:“那我便收下了!阿溪当真是个好孩子,只是……那一斤能不能尽数拿来,姨母好歹急用。”
姜园茶社遭病害是真不假,可杨溪还是难以相信,茶社怎会无肉桂茶存货。
何况肉桂茶属乌龙茶,久藏不坏,香气益清,味久益醇,放置得当便是两三年品质如常都不成问题。
郑雉假意为难,思索片刻后道:“那好吧,只是这茶若是被内务府选中做为御茶,姨母供应不了岂不是有罪?”
王姨母回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总会有办法,何况这佛动心本就少产,再等个一旬不成问题!茶社也不是没有这品种,只是阿溪培育来的,格外香郁,我竟以为是七春的香气了!”
“既是姨母所求,您觉着无妨便可,辛夷,去命管家将库中佛动心尽数取来!”
“是。”辛夷不敢怠慢,大步流星下了石阶。
王姨母似是放下心来,她长舒一口气,将石桌上那半盏佛动心又喝了去。
“阿溪如今倒是生得越发娇美了,和我那早亡的姐姐有几分相似,哪天寻得好人家的公子,定为你介绍介绍!”
杨溪又为她续上茶水,未再多言。这位王姨母,巴不得她过得不好,又哪里会给她介绍好人家的公子。
两月前,王姨母将张府那奇丑无比、龅牙肉痣的跛子介绍给她,美名其曰张府富贵显荣,嫁过去自是不愁吃穿用度,可她现如今也是不愁的。所以与她而言,婚事若非两心相许,她必不会屈从联姻而委屈自己。
片刻,辛夷抱着精美木盒返了回来,杨溪打开镂空木盖再三确认后递给了王姨母,“姨母,茶庄的佛动心尽数在这了,给您!”
王姨母未仔细探看,大手接过又连声道谢,随后冁然而笑出了茶庄。
望着王姨母离去背影,辛夷开口:“小姐真有远见之明,幸好留了些冻伤的龙泓茶以备不时之需,这才得以搪塞过去!”
杨溪眺望远方,眼里尽是看不透的情绪,沏好的龙泓茶,石桌上的佛动心,皆不是巧合。
龙泓茶是故意准备的残品,单看外观并无太大区别,仅是味道略苦涩,上乘的佛动心仅此一盒,也是特意摆在石桌上的。
贪心不足蛇吞象。若不给王姨母些颜色瞧瞧,只怕日后她更加贪多务得。
——
龙泓茶晾晒后,经拓、抖、甩、推、抓、扣、捺、磨、压十大炒制手法制成,试品口味香郁味醇者,整理密封装入龙泓茶叶盒。
眼下便是供茶之日,杨溪做为家中独女,征得父亲同意后,女扮男装同他一起入宫供茶。
四月中旬,春意正浓,空气中氤氲着股海棠花的香气。
杨溪身着黑色便衣,头发高高束起,高挺玉鼻使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英气。入宫的马车极多,车幰被风吹起时,杨溪恰好瞥见一熟悉男子徒步经过。
那男子身形顷长挺拔,依稀可见猿臂蜂腰,侧颜生得极为好看,眉眼里冷峻深邃若墨画,头戴红色起花珊瑚顶管帽,身着二品锦鸡补服。
“见过江总管!”一载满笑意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杨溪识得,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和雅茶坊老板吴岱睿。
马车缓缓经过二人身边,透过薄如蝉翼的车幰依稀可见二人正堆着笑谈话,声音压得极低,杨溪听不真切。
“身着官袍那位少年便是内务府江总管,茶品采购一直是由他全权负责。当真是年少有为,一表人才!”杨父看向杨溪,又言:“等下到了内务府,你勿要多言,跟在我身后!”
“知道了知道了,爹。”杨溪心不在焉回着话,思绪却早已纷飞,这个人,昭亲王江霁,身兼内务府总管,她认识。
半年前,杨溪在山洞中因救他身负重伤,他却借口采药久久离去未归,害得她被追来的刺客一刀毙命。
今日是她第一次入宫。
换言之,这是她第一次以杨溪的身份入宫。
其实,她并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