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将军府掌上灯。
桌上韩芷已用完一碗汤,却见吕非离心不在焉,似要把一盘菜盯出洞来。
“你这是怎的了?下午陪长生看鹿时,两人吵架了?”
无怪乎韩芷有此猜测,儿时两人动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吵输了?”她继续猜测,回忆起两人当时的模样,“长生瞧着倒是神采飞扬,你这梗着脖子梗到现在?”
吕非离猛然回神,咳了一声,含糊不清地应下。
“输了便输了,也算家常便饭,好端端地脸红什么?”
吕非离又是呛咳,还咳了好几下。
“难不成被我看出来,不好意思?”这话说出口,韩芷自己都不信。
“……气的。”
韩芷看他片刻,忽然道:“你俩莫不是有事儿?”
吕非离立即否认,连咳嗽都顾不上:“我们能有什么事,你别胡思乱想。”
见他一副踩了尾巴的模样,韩芷好笑道:“随口说说,反应这般大?”
“还记得明日要帮我去自在观祈福之事吧?”她放过吕非离,谈起正事来。
“记得。”吕非离连忙应她,三下五除二地吃完碗中饭,回到自己庭院。
翌日一早,木子便推开虞长生寝殿房门,卷起帷幔,轻声道:“殿下,吕公子来了。”
虞长生朦胧睁眼,脑袋尚不清醒。
“他?一大早来做什么?”她嘟囔着翻了个身。
“说是要带殿下去自在观。”
见虞长生不动弹,木子又问:“殿下若不想去,我便去回绝吕公子?”
虞长生昏昏点头,一心只想睡大觉。
木子步出寝殿,向吕非离言明。
吕非离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头也未回:“再去喊她,把她叫到头脑清醒,起身梳洗为止。”
时辰尚早,吕非离心知虞长生未必不愿去,只是昏沉得没把木子的话放进脑子里。
果不其然,片刻后,虞长生已穿戴齐整。
她揉着眼睛,走向天光下的吕非离:“你去道观做什么?”
他回过身,虞长生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裳,忽略她懵然揉眼的动作,配上清秀眉目,倒也说得上三分出尘。
“替我娘去求一道符。”
“是为将军求的么?”虞长生放下手,眨眨眼,望着吕非离疑惑道,“你眼下怎么有些乌青,昨夜没睡好?”
不提还好,一提吕非离又想咬着后槽牙。
他昨夜自是因她被搅乱成了一锅粥,辗转难眠,反观她一番没心没肺的模样,根本不受其扰。
“你大可再慢些,用不上茶满楼的早膳,便去吃道观里的斋菜。”
说罢,他自扬长而去。
虞长生眼中一喜,提起裙摆,小跑几步跟上,含笑的声音散在薄薄的晨雾里。
“可以吃到盘金丝?”
“说话呀,怎不理我?”
“大早上的,如何就不开心了……”
清晨饱腹一顿,又吃上了心心念念的招牌,虞长生笑逐颜开,一连说了几道“今日你真是发了善心呐”。
待走到悠然山下,入目是望不见顶的石阶时,虞长生顿时垮了脸。
“我们要走上去?”
“不然如何?”吕非离给了个理所当然的答复。
虞长生欲哭无泪,若叫她的真身来爬,尚且可以,可南山公主一副孱弱之躯,怎能爬上山顶。
“我懂了,”她扭过头,不无哀怨地看着吕非离,“你早上把我喂饱,就是等着现在。”
“我说你这么好心,在我没病没灾的时候,也主动来找我。”虞长生嘀咕道。
对于她的指摘,吕非离无动于衷。
她又道:“你自去替韩姨求符吧,带着我太麻烦,拖累你脚步。”
“她平日如何待你,你就是这般回报?”
虞长生抿唇不语,这人还挺会道德绑架。
“不光是替她祈福,你一向虚弱,自淮州入京,又遇上大大小小的伤病,该好好拜一拜。”吕非离说这话时,面上流露几分认真。
于是虞长生妥协了,提起长裙,一步步迈上石阶。
走着走着,她大腿发软,膝盖发酸,呼吸起来如吞了炭火,只好靠在一旁的栅栏上休憩片刻。
吕非离也不催促,站在她下方,随意地眺望山中景色。
走走停停几回,虞长生已毫无仪态可言,仿佛轻轻一压便能趴在石阶上。
她撑着腿,迈步如千斤,取出手帕拭去额头上的汗,气喘如牛。
“好累……”她有气无力道,随手拽住身旁的吕非离,稳住自己摇晃的身子。
吕非离轻轻叹口气,充当起她的拐杖,一路行得磕磕绊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