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一定在猜测——是谁送我来此地?又是谁帮我把蜡烛放上去?”空中利闪如刀,照亮了猗猗虚弱的笑容,“四哥哥……那件事,我没有证据,但我愿以性命起誓,你一定要信我!”
“你为什么要这样?!”孝瓘发疯般抱起她,“……我带你去找医官!”
此时狂风呼啸起来,裹挟着雨丝抽打在脸上,孝瓘脚下一滑,在摔倒的一瞬间,他仍紧紧的将猗猗护在怀中。
“我一直想不通,你是六镇高氏,我是元魏嫡女,命定的舛驰,怎会有相藉的因缘?……现在我懂了,上天从不曾厚待于我,微茫为了永夜,而短暂的相聚是为了更为长久的别离……”黑暗中传来猗的嘶哑的声音,“我今生注定无法成为你的妻子了……那支青雀子,我们各留一股吧,以为来生相认的信物好吗?”
“不!不要!……”孝瓘疯狂的否定,“你为何不肯等我?海角天涯,我不姓高,你也不姓元啊……”
“亦如你不肯信我……可是这次,信我,好吗……”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
猗猗突然出现在这即临大战的边陲,言语间逗漏的许多不该为她所知的信息,的确引起过孝瓘的警觉与怀疑,然而,这并不是他不肯与她远走天涯的原因。
“猗猗,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可是……百姓何辜?”
风停了,雨倾盆而下,孝瓘在雨中抱着猗猗,冰冷的手掌抚过她同样冰冷的额头……
天边的残星淡了,浸血的红霞浓了,乳白色的晨雾簇笼着孝瓘孤寂的背影。
厍狄敬伏一步步走到他身边,按住他微颤的肩膀。
“北虏的人来了。”
孝瓘低着头,仿佛没有听到。
“那个女人想要看看你……”
孝瓘这才缓缓抬了头,他的眼中尽是悲痛与绝望。
他抚着手中的残了一半的青雀钗,想着她方才的分钗之约——分明只有这一股,来世何以为凭?
“帮我把她……还有这一股钗子葬在这里吧……”他推开敬伏过来搀扶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
“这位是?”长乐公主轻瞥了一眼站在帐外迎接她的人,故意用突厥语问。
那人一袭鱼鳞甲胄,右手扶在腰间明晃短剑上,目光凛冽,厚唇紧抿,本就棱角分明的脸廓更显得肃然。
译官忙上前解释道:“这位是齐国的直阁将军厍狄敬伏。”
长乐公主微笑着走进大帐,箕踞上座,厍狄敬伏依旧挺身而立,既不寒暄,也不见礼。
长乐公主抖了抖毡裙,轻蔑的用夏言道:“我听说过你父亲,就是那个穿锥‘干’嘛……”
厍狄敬伏的父亲厍狄干不识字,甚至连自己的名字“干”都从下往上倒着笔画写,所以时人戏言他这写法是“穿锥”。
“倒不知你这名字是哪两个字,可会写得?”
“我叫敬伏,对老子敬若神明的‘敬’,打得你伏地求饶的‘伏’!”厍狄敬伏目光一凛,想都没想就答道。
长乐公主被他噎得满脸通红,想要发作,又念及此番前来的目的,便生生压下了火气,道:“听闻齐主送来公主乞和,我奉汗王的敕命来此相迎。”
厍狄敬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纹,回道:“渤海公主才刚睡下了!”
“大白天睡觉?这人也太懒了。”长乐公主掩袖轻嗤。
“公主偶感风寒。”
“既如此说,我更要探看了。”
厍狄敬伏绷着脸,想了想,才道:“也好。”
长乐公主跟着敬伏转至后帐,正想入帐,却被敬伏伸手拦下,他挑起帐帘,一点帐内的软榻。
长乐公主向内张望,见榻上被褥凌乱,渤海公主的脸朝内侧,并不见面容。长乐顿时疑窦丛生——既说要进献给汗王,为何以生病推托不见?既答应了我探看,又为何不让见真容?
巧手画工画出的天仙而已,想以此来胁迫我说服大汗退兵,也太低估了我的头脑吧——她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猜测。
“厍狄将军,齐国若有诚意,公主怎能称病不见?”
“你也看到了,渤海公主就是睡着了,我等下臣怎敢犯上?你既奉王命迎接公主,不如今日就宿在这营中,待她身体稍好,再一同觐见可汗。”
长乐本就假传敕令,如今怎能留宿齐营?
这时,正巧有名小婢端了药碗过来,长乐见之大喜,却听厍狄敬伏亦拦了那婢子,呵斥道:“公主才刚睡下,喝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