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水凿池工程甚大,且大兄也教导,我辈身份敏感,此举不会引得至尊猜忌吗?”
孝瑜摆了摆手,面上露出些许不悦,“这水池刚修好时,至尊就莅临过了,非但没有怪罪,还十分赞赏池景秀美,与我开怀畅饮呢!”
孝瑜借着酒劲,又道:“为兄才晋了尚书左仆射,掌吏、祠、兵三部,又兼纠弹之责,距那尚书令也就一步之遥,孝琬领了中书监。可见啊,我们当初是赌对了的!”
孝瓘呷了口酒,并没有应声。
孝瑜咧嘴拍了拍孝瓘的肩膀,道:“我也有在帮你筹划,你可愿先入六部当值啊?”
大兄在信中说过,欲举荐他在六部谋职,但孝瓘已在回复中婉拒了,他不知大兄今日为何再次提及,遂再次低声道:“我只想去北境戍边。”
孝瑜脸色一变,他饮尽杯中残酒,才缓和了颜色,道:“孝瓘,现在商议此事并不合时宜,你也知道,陛下虑事总比你我更为通盘细谨,他尚未下定决心出兵北境,我又能说什么?”
孝瓘的胸口忽然泛起阵阵的烦恶,汗水渐渐濡湿了鬓角。
孝瑜正欲夹菜佐酒,忽见孝瓘的情状,忙放下筷子,抚了他的背脊问道:“你这是怎了?哪里不舒服吗?”
“当初我假扮齐女以解肆州之围,为取得突厥右夫人的信任,我被迫饮下毒酒,现已几近毒发……”
孝瑜听罢浓眉紧锁,面色凝重,“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从未跟为兄提起过啊?”
“此事过了数载,除偶有腹痛呕吐,并未察觉异常,我料想无事,就没跟任何人说。怎料此番在定州缉拿突厥细作,他临死所言与我症状极为类似。我后又请前马太医诊治,几乎可以确定当年所饮正是突厥的虺易毒。”
“这是何毒?可有解药?”
“此乃突厥人为御下属所炼,听闻毒药便是解药,隔年服用方可缓解症状。”
“所以,你自请戍边也是为了去北境寻药?”
“我曾数度修书兄长。初时仅为绥边,后来确有私心。”
孝瑜紧握着孝瓘的手腕,“你这傻孩子,既中了毒,还上什么前线?为兄这就派暗探往突厥!我给你寻解药去!”
孝瓘归邺后不久,马嗣明也回到了安喜。
他带回来七条青蓝色的蜥蜴,清操盯着这些个头不大的四脚小兽,一动不动似没了生气。
“先生是已取了它们的毒腺吗?”
马嗣明摇了摇头,“盐泽有灵泉,常年温热,是故周围草木茂盛,这些蜥蜴就长在那里。可那般丰美之处,早就被突厥贵族所占据,就算偷偷潜入,也会遇到许多大沼,有性命之虞。草民花重金,找了个代贵人放牧的奴隶,帮忙捉了八只。然后拔取其中一只的毒腺,用飞抽之法萃其精华,可惜所得极少,想来即便将这些只都萃进去,远不足以完全抑制殿下的毒性。”
“那当如何是好?要么再使重金请人去捉?”
“现已入冬,突厥兵马会转至盐泽,再入怕是会引起注意。依草民之见,不如将余下的几只饲养起来,繁育后代以供药用。”
“可它们好像……没气了啊?”
“草民听突厥人说,这蜥蜴的习性是遇寒则眠,逢暖则动,夏日间繁育最为活跃,不若做个暖棚试试?”
清操总算得了一丝希望,她留在安喜边照顾阿翁,边搭建暖棚,豢养蜥蜴。
暖棚建在西郊,离马嗣明隐居的草庐颇近。
为了节约薪炭,暖棚修得低矮小巧,墙壁和地下凿了细窄的火道,炭热通过火道使棚内和暖如春。
马嗣明将那些蜥蜴放进入,几日之后,便可在小窗内看到它们渐渐恢复了生机。
冬日寒冷,万物肃杀,蜥蜴虽复苏,却无吃食。
清操得闲就会带着仆从去郊外田中地垄的沟渠中挖蚯蚓。他们先将热水灌入上冻的土中,待土石松动些,就用铁铲一路挖掘下去,这一挖竟至丈深,方能寻得一两只。
眼前饱食的蜥蜴个头渐长,青蓝色的身体也变得暗沉发黑,马嗣明说,这是幼蜥变成成蜥的标志,也许过不了多久,它们就可繁育了。
清操的心下总算燃起了一丝希望,她依旧时常去寺院,祈望厄运早祛,家人安康。
鱼传尺素,雁寄鸿书,清操与孝瓘书信往来,互报平安。
清操从信中得知天子尚未决断发兵北境,但已准孝瓘负责筹措粮草,训练士卒的事宜。而她也在回信中,告知他阿翁的病情已得缓解,让他不必牵念。
这日,邮驿的差官提了只琉璃花灯交与清操,清操才察觉时已近岁暮。
她翻出当年在无名小置,为避孝瓘而描画的鬼面,贴上些兽毛兽角,又改大了一件她素日常穿的衣裙,通通送至邮驿,烦劳他们转交给兰陵王。
按照习俗,每正月望夜,男人戴兽面,着女服,拉着亲朋故友到上元灯会上欢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