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或静默半响,忽然道:“谢昭,你方才所说的前半段故事并没有错,但当年之事,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
谢昭静静转过头来注视着他。
苦衷?
世人皆爱用这个词汇,来修饰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不难看出,此时凌或的脸色有些难看,也有些难堪。
但是最后,他还是大大方方抬头直视谢昭的双眼,那段过往于他而言,并无不可对人言。
“昔年,‘韶光锏仙’之所以在琅琊关与皇城昭歌禁军一战,其实是受人胁迫之为。那年邯雍军中之人挟持了时年两岁的我,并以此制衡老君山。
对方飞鸽传讯于老君山,他们并没有旁的要求,只要求‘韶光剑仙’那一日能如期出现在琅琊关,替他们挡住追击之人两炷香的时间。
——只要两炷香,如果她答应,邯雍不日便会将我送还老君山。”
谢昭眉心微动。
“你还不明白吗.武威将军许铎,便是老君山的前任掌门。许将军一生为守护天宸疆土和南朝的百姓们而战,而他守了三十年天宸北境,亦亡故于天宸北疆的琅琊关。
“——什么?自、自戕了?这是为何?”
韩长生悚然一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她若有所思的说道:“而且据我所知,‘韶光锏仙’那一战并没有负伤。不仅如此,当时拼死与她一战的将官反而多有伤亡。”
“那么.这个玩意儿就是.?”
凌或心中突然一恸。
她轻声道:“因为自责。”
他的表情十分平静,但眼底深处一抹痛意一闪而过。
然后颤着指尖,轻轻指了指那处,表情仿佛在梦中。
“‘韶光锏仙’冷寒烟,并非是我的师伯,而是我的生身母亲。”
十七年前‘韶光锏仙’迫于歹人相胁,不得不拔锏在亡师死战一生的琅琊关内,与同胞兵刃相向她,这是事后无法过去自己心中的那道坎。”
昔年下达诏令的先帝已经薨逝五年,而当今天子年仅十八,十七年前他也不过是一个周岁大的稚子。如今欲知前事,我也只能从昔年曾出现在琅琊关的主事之人入手查起。”
她看着韩长生略带怔忪的年轻脸庞,忽然觉得有些羡慕他,羡慕他的世界居然如此简单。
“若非那些人掳走我并以此胁迫于她,她也不会陷入如此两难的境遇,最后饮恨自戕。而沈戚他们当年追击的那人——才是我真正的仇人。
没错,若是寻常子弟被挟持,不足以令师承一门忠烈老君山的‘韶光锏仙’坏了忠义和清名去让步——这世间只有做娘亲的人,才会为了自己的骨肉失去理智,孤注一掷。”
“我的仇人自不是沈戚。我此番前去寻他,也只是想知道当年之事的经过。以及.他们那一年,到底奉命在追击何人!”
谢昭默然,琅琊关上那两炷香,换回凌或的一条性命,却也断送了老君山的千百年忠君爱国的清名和.“韶光锏仙”冷寒烟的一条年轻性命。
谢昭神色平静,眉宇言辞间不见锋芒,仿佛只是在阐述一件客观事实。
“所以,她去了。”
只是,江湖上从来不曾听闻“韶光锏仙”冷寒烟传来婚嫁的消息,原来她居然已经嫁人生子了?
还能是为何?
自然是.谢罪于南朝。
谢昭轻轻一叹。
他暗中觑了觑凌或的表情,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
“可是.如果这么说来,‘韶光锏仙’自戕辞世,似乎好像也许与沈戚沈大统领确实没有太大的关联沈大统领说起来也并不算是你们老君山的仇家。”
原来他们居然是血脉至亲,这也就难怪了。
有些时候,有些人,哪怕一生看来风光无限,实则活得甚至不如几只鸟雀萤虫自在逍遥。
就听谢昭轻声继续说道:“她不仅是冠绝于世的‘韶光锏仙’冷寒烟,还是一个天宸人,更是武威将军许铎亲自教养长大的亲传弟子。”
韩长生愣了愣。
原来如此。
凌或的视线静静对上谢昭清澈如潭水的双眸。
这一次,韩长生彻底听明白了。
他将头转向一旁,似乎有些无以言对。
谢昭挑眉,缓缓摇头。
“天老爷”
他激动下被口水卡了一下,“咳咳”连声咳嗽起来。
“是的,她并非战死,那一日也不曾负伤——你说的不错,不论是沈戚亦或是那些禁军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也如约,成功阻住了昭歌皇军两炷香。
但是在几日后,就在我被辗转送回天宸之时,她却在老君山上自戕身亡了。”
武威将军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