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哭不闹,满脸茫然昂起头来看着宋翊,两眼忽闪忽闪眨着。
宋翊到了嘴边的训斥,又生生咽了回去,半晌才挤出三个字:“摔疼没?”
苏清扬摇头,拼命蹬着腿:“放我下来——”
“在看什么?”凌无非跨出门槛,揽过沈星遥肩头,柔声笑问。
“平日里就这样咋咋呼呼吗?”沈星遥指指苏清扬,对苏采薇问道,“是不是想揍她都找不到理由?”
苏采薇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沈星遥听了这话,听见宋翊的训斥声,又转过头,远远看了一眼长廊尽头的父女二人,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好麻烦,还是不要了。”说完这话,便拉着凌无非往台阶下走开。
凌无非猝不及防,被她拉得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万刀门之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不宜耽搁。是以沈星遥只在金陵歇了一夜,便立刻与苏采薇启程。二人日夜兼程,终于在谷雨时节的最后一日赶到了姑苏。
春末夏初,细雨绵绵,姑苏街巷里高高低低的围墙沐浴着雨帘,受潮气浸润,墙角石缝间,不知何时已爬满了灰绿色的青苔。
二人来到鼎云堂前,却见宅院大门紧闭,大门朱漆脱落,斑驳不堪。门头也没有牌匾,一侧的石狮子也倒在了地上,笼罩在雨季晦暗的天色下,愈显萧条冷落,仿佛一幢无人居住的荒宅。
苏采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上回来时,也是如此?”沈星遥扭头,对苏采薇问道。
“上回是晴天,门也开着,没这么……阴森。”苏采薇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两眼盯住倒地的石狮子,蹙紧了眉。
沈星遥上前几步,叩响门前铜环,过了很久,也没听见回应,于是朗声道:“琼山派沈星遥前来拜会。敢问段堂主可在家中?”
门内无人应答,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鸣风堂苏采薇前来拜会,多有叨扰,还请行个方便。”
苏采薇说完这话,四周仍是静悄悄的。淅淅沥沥的雨水滴落楣檐,溅起无数水花,飞快消散在风里。
“你上回来时也这样?”沈星遥转向苏采薇,又问了一次。
“没有啊。”苏采薇摇头道,“上回是晴天,门也开着,里边人虽不多,也还知道吱声。不过那天段逸朗很是暴躁,隔着门大喊让我滚。”
“那会儿,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七。”苏采薇道,“不过就算开了门,这也萧条得很。真是奇怪,明明都过了丧期,又在年关,院子里还是死气沉沉的,连灯笼都不挂……”
“说起灯笼,”沈星遥指指空荡荡的门头,问道,“我记得你说过,鼎云堂的牌匾已被烈云海劈碎,他们不挂新的?”
苏采薇摇头。
沈星遥蹙了蹙眉,抬眼望向门头匾额原本悬挂的位置,看着四角留下的灰印,缓缓摇头。
她见段逸朗的次数寥寥无几,几次简单的会面里,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只依稀记得,他从少年时起,便斯文安静。
若不是长辈惹出那么多变故,他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想到这些,沈星遥心下颇为感慨,旋即走到围墙下,纵步飞身,从墙头翻了进去。
苏采薇紧随其后,刚一落地便被院里的情景惊住。
原本雅致的江南园林,都被破坏得干干净净。树木枯死,花圃里所有的花都被连根拔起,七零八落地躺在冷冰冰的地上,被雨水浇得透湿。
偌大的门派,放眼四周,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被人洗劫了吗?”苏采薇目瞪口呆,“怎么变成这样也没人管?”
“几个月不见,只怕早已是人去楼空了。”沈星遥俯身查看一番,淡淡说道,“没有刀剑劈砍的痕迹,这些花都是被人扯下来的。”
苏采薇没有答话,眉心蹙成一团。她恍恍惚惚一路前行,穿过回廊来到内院,走下石阶前,下意识伸出手去,试探雨势,却看见那些纷纷下坠的雨点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雨停了。”沈星遥绕过她身旁走到院中,却忽地蹙起眉头。
她隐隐约约听见一旁的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于是立刻警觉起来,放缓步子,小心翼翼走到门前,小心翼翼伸手。指尖刚一触及门扇,便见房门大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倾巢涌出,将二人团团包围。
苏采薇看清这些人的模样,诧异地伸手捂住嘴——十几个人,整整齐齐,高矮胖瘦,出奇一致。
就连容貌,也生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