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山没握刀,听从爷爷的话先内炼神意,外练体魄,人体如渠,沟渠稳固,接下来存养气穴才能事倍功半,不过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刀法宗师这辈子并未开窍,只是想将自己那身本事传给孙子,这才找了个由头,不然一旦见过山上驭刀的手段,以沈怀山那个惫懒性子,哪里还会哭兮兮的横炼肉身。
毕竟这大瀑布的冲击力打在身上,真的很疼。
刚刚上了山的胖胖小子第一次站在瀑布下便被巨大的冲击力甩向深潭里,水性颇为不错的沈怀山很快便仰泳上来,他看着那高大瀑布溅起的水花,下意识就要溜走。
可一个宗门运转不可能全靠修士,自然也有凡人弟子,平日里干些粗活,类似于洗衣服做饭这种小事,不可能安排一个个能够修行的弟子去做。
打算上岸便溜走的沈怀山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并且上身的衣服越来越少,只因为深潭边上有好些盥洗衣物的羞怯婢女。
这群婢女中间渐渐流传着一个消息,说山崖下有个喜欢不穿衣服站在瀑布中修行的小胖子,肉乎乎的可爱极了。
小胖子后来变瘦了,小个子也开始拔高,健壮的身材总会引来几个胆大的婢女明目张胆的观看,甚至还会仔细点评上一番,每到这个时候,明明昂首挺胸走上岸边的沈怀山,经过那群娇笑不已的婢女身旁,感受着那群莺燕般青春的气息,高大少年的脸上还是会黑红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盥洗衣物的婢女对伍悄悄多了一些,原因只是听说山崖的瀑布下面,有个一年四季不穿衣服的俏公子,天天搁那冲澡…
沈怀山对于练刀什么的其实兴致缺缺,他还是跟十五岁那年一样,想的最多的还是挣上几罐银两…然后…
今日清晨,沈怀山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起床后下意识地想找件袄子披在身上,结果一看床边上,全是些粗麻衣衫,不是没有更好的衣服穿,只是那些云纹锦袍实在是穿不惯,而且反正到了瀑布那边就要脱掉,还不如这些粗麻布穿着方便。
不过已是深冬敞开臂膀丝毫不觉寒意的少年,看着窗外飘荡不停的风雪,咂咂嘴,有点想喝酒,也有点想摸刀了。
沈爷爷的刀有个好听的名字,白雪。正悬挂在沈怀山的床头,后来少年嫌它碍事,便丢到了箱子里,已经有六年未曾看它了。
沈怀山拉开门,一股子北风吹起少年的头发,麻布衣衫,皆在风中飘动不停,日复一日的横练体魄这会儿好处就看出来了。
身体气血足以抵抗寒冷。
屋外大雪,心情颇好的沈怀山拎出来一壶酒,这些年在瀑布下冲了凉后必定要喝上一些酒暖身,虽说逐渐便用不着了,可是喝酒的习惯却改不掉了,尤其喜欢喝白鱼汤的沈怀山,喝惯了辛辣回甘的好酒以后,都快忘了白鱼汤的味道,六年没见丁哥儿了,沈怀山也都快忘了他的样子。
不过山水有相逢,汇聚在大川,历口镇的几个小伙伴,肯定有再见面的那一天。
惆怅莫名的高大少年,转身回屋,他从床底下掏出落满灰尘的箱子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名刀白雪。
沈怀山握起刀,别在身上,拎着酒出门走向挂角池,冬天的瀑布流水丝毫不见少,越是靠近,瀑布飞奔下来的流水在那颗大石头上溅起水花越大,声音也愈烈,大冬天的瀑布里,竟然有温暖的水汽,一路上有拎着满竹篮衣物的婢女轻微福身,任谁都喜欢这个其实很爱笑的山上人。
瀑布边上有穿着绒衣婢女揉搓着衣物,再远处的水面就结有薄冰了。
两两结对的小婢女,一人撑伞,一人揉洗,撑伞的那个回头看,揉洗的那个便也停下动作回头,一个两个…在场之人看到一个头发凌乱盘起,脸颊微瘦,胡子拉碴的高大少年,手里拎着一壶酒,腰间别着一把刀,远远的于雪中走来。
鹅毛大雪不肯停歇,白茫茫的大地上好似来了个俏仙人。
沈怀山以脚尖点水,飞身至瀑布下,瀑布依旧涛涛浪声,遮住他的身影。
一道白虹掠出瀑布,又一道落在前方的深潭里延伸到远处的水面上。
沈怀山锤炼神意六年,剖竹九年,第一次抽出他爷爷的佩刀白雪。
白雪刀长不过三尺一寸,重六斤九两,通体雪白,刀身利薄。
六年刀势断水流,仿佛瀑布逆流,水往天上,壮阔波澜。
九年刀意直卷风雪,仿佛天下大雪皆成一线,劈向远处湖面。
有风起于山前,奔至水,卷起两岸浪花飞溅。
好大一场雪中雨。
小婢女湿衣裳,忘了开骂,直勾勾望着瀑布下那人手中刀回鞘,撑伞的不再撑伞,盥洗的停住手腕,有几个面熟的姑娘轻轻呢喃:“好俊的一把江湖刀。”
瀑布重新回流,走出瀑布的沈怀山嘴角含笑,仰头喝了口酒,粗麻衣衫的少年,潇洒无比。
这一年,大雪时节,皆是剑修的问剑宗,出了一名练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