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冰霜以外,这场婚礼还是很热闹的。帐外云羌男女载歌载舞,帐中大宁官员觥筹交错。
总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将歇。众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如云羌大汗这般酒喝得多的,此时已经熏熏然有些醉了。
夏归晔眼角微微泛红,面颊也染上浅浅的红晕,看上去已是一派醉态。然而他的意识却十分清醒,眼神也并未朦胧。
指尖不曾颤抖,稳当隐蔽地探入腰间,拔出手木仓的动作干脆利落,越过新娘指向新郎的右腿膝盖。
“砰——”
一声木仓响,子弹穿透骨骼。血色溅起,将冷淡的燕尾青染上新婚的艳红。
歌声不再,酒杯交错的声音消失,众人脸上或真或假的笑容也不见了。方才的热闹景象像是一副被撕扯破碎的画卷,随着这声木仓响被轻易毁坏。
云羌勇士顿时作出反应,将腰间的长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锃亮的刀尖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利光。
眼看着云羌勇士就要冲上来将这个胆敢在婚礼上伤害他们大汗的大宁人拿下,直面刀尖的大宁官员顿时大惊失色,真正被针对的夏归晔却神色自若,依旧冷静。
夏归晔身后,数十名侍从动作一致地掏出木仓,木仓口对准了右侧的云羌各部落首领。而夏归晔本人,手中的木仓依旧指向云羌大汗柘穆。
“冯归晔!”柘穆痛得脸色都白了,冷汗从前额不住地往下流。
右膝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柘穆对那个黑乎乎的、怪模怪样的武器十分忌惮。但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任何软弱。柘穆强作镇定,忍着剧痛质问道:“你是想挑起战争吗?!”
“不。我希望大宁和云羌能够永结同好。”夏归晔嘴上说着和睦的话,手中的木仓却不曾放下。
“既然如此,还请冯将军不要妄动干戈!”柘穆咬了咬牙,形式比人强,即使心里恨透了夏归晔,他现在也根本强硬不起来。
刚刚,那个怪东西猝不及防地打穿了他的膝盖。柘穆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膝盖上就传来一阵剧痛,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那万一不是朝膝盖打呢?万一是对准他的心脏,或者头颅呢?
他能躲得开吗?还是......
死亡的威胁近在眼前,柘穆不得不软了口吻:“本汗同样希望两国和睦,不然也不会向大宁求娶公主了,不是吗?”
“是吗?”夏归晔不置可否,“一个公主,一个女人,大汗恐怕不会放在心上吧?”
轻慢的话语让段菱语忍不住皱起了眉,再加上女子一生一次的婚宴被破坏,她的心情糟透了,忍不住叱道:“摄政王为何无故伤害本宫的驸马?”
【这个时候就站在男主那边了吗?】001撇了撇嘴,【明明大宁和云羌是打了上百年的敌人,这个时候她居然还为云羌大汗说话!】
不同于001的忿忿,夏归晔很清楚段菱语这时候之所以这样叱问他,并不是为了维护柘穆,而是为了维护她自身的尊严。
然而,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她的确是在为云羌的大汗叱问大宁摄政王。往大了说,她这是在为了云羌对抗大宁。
夏归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种事情其实并不罕见,不顾祖国利益,甚至是背叛国家投敌......他曾经所处的世界时局混乱,国家暗弱,在上海滩的那几年,他见过许多叛国者。
甚至,因为与洋人交好、为了火器与洋人来往,他自己在那些爱国青年的眼中也同样是叛国者中的一员。
他不在意自己被误会,只要明安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其他人怎么看他、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夏归晔见识过许多出卖国家的人,对着敌人谄媚讨好,对着同胞逞凶作恶......面目可憎,灵魂卑劣。
段菱语此时当然还没有到这种程度,但她可是未来带着云羌大军一路南下、灭了大宁的人。
无论是原本进程中的所作所为,还是现在丝毫不顾大宁利益、仅仅为了个人尊严质问他的样子,都可以体现出段菱语自私自利、不顾祖国的性格。
实在是令人厌恶。
夏归晔根本不愿意理会段菱语。他也顺着心意做了,反正摄政王就是这样一个霸道张扬的性格。
“本王希望两国和睦,只是信不过大汗。”夏归晔站起身,施施然朝柘穆走去,“故而......奉上此新婚贺礼,以希冀大汗能够约束云羌,不犯边疆。”
他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个对于摄政王来说十分难得的微笑。
在柘穆眼里,这个笑容是那样的刺眼。
说什么新婚贺礼......
柘穆恨不得对着那张装模作样的脸狠狠揍上一拳,可他不行。
他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血液流失让他的面孔越发苍白,勉强挤出来的笑容也显得十分僵硬:“冯将军的贺礼,本汗收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