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竞赛的结果出人意料, 想来很快便会传遍东京,指不定那些大诗人、大词人还要为这场赛事发表几篇大作,流传千古。
折戟的三支队伍会不会受罚不知道,反正老百姓都在为民间队伍获胜而高兴。
不过也不全都是高兴的, 至少此刻站在温仲夏面前的三位老熟人冯渊、秦迁和曾年, 就是两悲一喜。
这三个学生看完竞赛都想着找找温娘子的摊子, 结果恰好碰到了一起。
一来, 三人都先要了一大碗冰镇香橼茶。
“你们, 赌船?”
温仲夏听到他们在龙舟竞赛前去下了注猜输赢,颇感吃惊。
转念一想, 又觉得正常。
和蹴鞠赌球一样,一项活动只要有了竞赛的性质,就挡不住有人开赌。
徐袖奇怪问:“太学和国子监不是禁赌吗?你们怎敢?”
“我只下了三十文钱, 只是玩玩罢了。”秦迁原本看中那支皇室队伍, 认为他们龙舟最豪华,又最有权势, 应当赢得轻而易举, 谁知道现实给了他一记暴击。
曾年此刻是既开心又后悔,他其实是瞎投,投了民间赢,但可惜只投了十文,赢也没赢多少。
冯小衙内出手最阔绰,一次丢了一百文, 当然对他来说只是小钱。他想着当兵的身强力壮,平日里又有训练,肯定赢的几率最高。
看到龙舟翻了之后,气得他在江边破口大骂了好一通, 此时只能大口猛灌冰冰凉的蜂蜜香橼茶,才渐渐消了胸中的闷气。
他们仨都认为这只是小赌怡情,凑个热闹而已,不碍事。
“哪有什么小赌怡情?大赌都是从小赌开始的,那些烂赌徒起初都是你们这种心态,最后陷入泥潭,无法自拔。”
温仲夏认认真真地劝道:“不管是龙舟竞赛,还是蹴鞠,看看便罢了,千万别碰赌,小心毁了自己一生。”
相识以来,他们还是头一回在温娘子的脸上看到这般严肃的神情,不禁有些赧然。
秦迁举手保证道:“温娘子,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不碰了。”
“我是头一回,”曾年说,“其实我对下注不感兴趣,赢了也没甚意思。”
冯渊则挠挠脖子,有些不以为意道:“没那么严重吧,这点自控力我还是有的。”
赌坊他也不是没去过,至今也没沉迷啊。
温仲夏知道这些正值青春期的学生不一定真心听劝,可能只是口头应付,又道:“你们也得考虑自己的学业啊,万一被太学和国子监知道,处罚你们怎么办?”
“温娘子你得替我们保密啊,可不能告诉博士,不然我们就要惨了。”
秦迁和曾年这会儿有些后怕,连连告饶。
“敢做怎么不敢当了?”
突如其来的几个字,吓得秦迁和曾年差点魂都起飞了。
他们战战兢兢回头,杭曜就站在他们身后,蹙着眉头,脸上像是结了一层严霜,散发着森森凉意,比他们手中的凉水还要冷上几分。
温孟冬挨着他的身侧,手里举着个磨喝乐①,呆呆地看着大伙儿。
温仲夏扶额,这真是回来得早不如回来得巧,杭大博士看样子要发脾气了。
“下注?赌钱?你们能耐了,学规都学到哪里去了?”
杭曜的语调还是很平稳,但压着的嗓音,给人十足的威慑感。
秦迁和曾年脸上霎时白了一片,垂着脑袋,缩着脖子,恨不得钻到地缝消失不见。
“博士,学生知错了。”
“真的,以后再也不敢了,博士,饶了我们这一回吧。”
温仲夏老听他们抱怨杭博士严厉古板,难以接近,总想着是夸张了。
然而接下来,她信了。
杭曜从学规学训到为人品行,从古论到今,引经据典,骂人不带脏字,把这几个学生痛批了一刻多钟头。
温仲夏叹为观止,这番话写下来能直接生成一篇论文,就叫《论赌的危害》。
她插不上嘴,只能趁着他歇口气的功夫,默默送上一碗香橼茶。
杭曜确实气得口里发干,喝了一大口,惭愧道:“教导无方,见笑了。”
温仲夏摇摇头,如果他都算失职,那天下也没几个合格的先生了。
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嘛。
秦迁和曾年一看博士语气有放松的迹象,再次认错,各种发誓保证绝不再犯。
杭曜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念在你们是初犯,这次便止步于此,你们回去之后把太学的学规抄写三百遍,再有下次,我定会上告监丞。”
秦迁和曾年齐齐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罚抄写。
“另外,你们既然这么爱看龙舟赛,就把今日所见所闻作一篇赋交与我,不少于八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