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星弥和寒息扶着林怒的灵柩来到拾春阁时, 两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守门人看到舒星弥的面孔,本来想直接关门的,但他看到了两人身后那口沉重的木棺。
“是谁?”守门人目露疑惑。
“是采秋堂堂主,祖爷的弟弟, 不幸过世了。”舒星弥答道:“回去向祖爷通报一声吧。”
祖爷知道此事后,果然让两人进门, 并且立即着手帮林怒处理后事。
采秋堂的兄弟们虽然被软禁在拾春阁, 但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 他们对祖爷林慈一直心有愧疚,听闻自家堂主过世, 一时群龙无首, 也只好归顺祖爷了。
在正厅,舒星弥跪地向祖爷认错:“祖爷,那天我……”
“不必说了。”祖爷摇了摇头。
“少假惺惺的, ”少阁主冷着脸道:“你当初既然选择跟他一走了之, 现在又回来做什么?你当这儿是客栈,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祖爷明鉴,那日是我胁持了他,他是迫不得已才随我离开的, 望祖爷网开一面。”寒息跟舒星弥一起跪在地上, 他冲祖爷磕了三个头。
这是他第二次向人磕头,第一次是拜林怒为师的时候。
寒息心里很清楚, 像祖爷这样的人, 要想让他和舒星弥身首异处, 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要放他们一条生路,也只要他一句话。
舒星弥知晓寒息的心思,也跟着他磕头,把姿态放到最低。
祖爷看着两人夫唱夫随的模样,心中明了。
舒星弥在祖爷心中,如同他的孩子一般,是从小养大的,朝夕相处的情分摆在那里。
祖爷已经失去了弟弟,不想再因为已经过去的事而失去舒星弥。
如果舒星弥真有心对他下手,他早就命丧黄泉了,他心里有数,这孩子没有坏心,只是爱上了采秋堂五爷。
爱是一种错误吗?祖爷微微思量便得出了答案,他觉得不算。
“轻君从小就跟着我,是我看着长大的,”祖爷垂眸望着舒星弥:“他的心性,我最了解。这么多年,他为我挡下多少危机,我已记不清了,若说养育之恩,也早报答完了,我并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他孝敬我的那份心,我知道。”祖爷眼睛微转,看向寒息:“如今,他既然钟情于你,你若不好好待他,被我发现,我定饶不了你。”
面色虽凶,眼神虽厉,言语之间却已经把这两人饶过了。
舒星弥和寒息心中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谢祖爷不杀之恩,我必定好好待他,白首不相离,若负此誓,不得好死。”
寒息又磕了几个头。
舒星弥喉咙一哽,想说些什么,却堵在嗓子里说不出,只得跟寒息一起磕头。
“好了,不用磕了,起身吧。”祖爷双手一抬:“你们日后还留在拾春阁么?”
“啊?留在这里?祖爷……这……”少阁主一听又站了起来,祖爷瞪了他一眼:“少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舒星弥没有起身,而是又对祖爷拜了拜,道:“祖爷,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希望祖爷成全。”
寒息知道舒星弥想说的是什么,这个心愿,在那日茶楼里就说过了。
“你说。”祖爷望着他。
“我想和他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祖爷笑了,他心中纵然有千重万重的不舍,但还是要放舒星弥走。
“心意已定?”祖爷问:“你可要想好了。”
“定了。”舒星弥看了寒息一眼。
祖爷看了看两人:“离开之后,打算做什么营生?”
“我会刺绣。”寒息腼腆地笑了笑:“绣些帕子、被面、衣裳还是可以谋生的,我手快,一天能绣好多,肯定不让他挨饿。”
“我会制香囊,”舒星弥在第二世学到的手艺没丢:“虽然发不了什么大财,但可以维持生计。”
祖爷点了点头:“那好,你们的第一单生意,从我这里开张,先给我制一个香囊吧,不拘什么样式,吉利就好,这是定金。”
他从袖中摸出一千两银票,递给两人。
*
林怒下葬后,九月初,舒星弥和寒息就宣布金盆洗手,有拾春阁祖爷作证和允准,他们正式退出江湖,从此不问江湖中事。
寒息一生中绣过许多东西,前小半辈子绣了很多条人命,后半辈子,则绣了很多舒星弥的面容。
他特意换了一盒绣针,因为他不想用沾着血腥气的针绣出舒星弥的脸庞。
舒星弥一直觉得他们会有报应,但两人相亲相爱手拉手活到了七十多岁才离开人世。
寒息离世后,舒星弥也断食而死,他将初次见面时寒息为他绣的侧脸像带走,收存好后,舒星弥庆幸于后半生的平安顺遂,但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他和寒息前半生的罪孽真的不用赎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