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翎期待着梁成的白山茶花。
“你要走了么?”
正怔神间,空荡荡的殿内却突然传来一声人声。
慕子翎循声望去,却见一个人不知何时坐到了那荒废庙殿、正中间的巨大佛像上。
佛像约有十余丈高,和庙外的香樟树几乎平齐,谁也不知道那里何时坐了一个人,或是他从慕子翎进来就一直坐在那里。
那名年轻人穿着漆黑的袍子,漆黑的长靴,连手指上的一枚冷玉扳指,也是漆黑的。
他眉宇间恣意洒脱,很有几分风流放肆的意思,此时大逆不道地坐在金佛之首,正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是。”
慕子翎却并不惊奇的模样,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重新垂首沉默地烧面前的纸钱。
好似对年轻人的神出鬼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你第一次杀人时,就在动手前给你娘亲烧了冥纸。”
年轻人翘着腿,似笑非笑地望着慕子翎:“这么久了,这个习惯你竟还没有变。”
“杀人的次数多了,就不会忘。”
慕子翎说。
年轻人大笑起来,道:“也是。只是多么奇异啊——手上沾染这么多血腥的你,也有不想连累的人。哪怕她已经死了。”
“如何,你的七百万亡魂凑齐了么?”
“这趟去过赤枫关,就齐了。”
慕子翎将纸币烧完,又在那灰烬面前无声地叩过三次头,神色平静而冰冷地站起了身。“......堕神阙,就在赤枫关以北不到十里的地方。”
“好,也好,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年轻人的黑靴十分不恭敬地蹬在金色佛像上,那佛像已然破败斑驳了。他以一种十分轻快的语气说:“只是你需想好,堕神阙作为无间的入口,一旦毁去,云燕能召养阴魂的血脉就将彻底断绝了。”
“这正是我活着的意义。”
慕子翎抚着腕上冰凉的阿朱,喃喃说:“血脉的源头不绝,云燕就永远不会‘灭国’。”
慕子翎曾读过一句话,不知是谁说给他听,或是在那本书中看到的。
它说:“人活一世,悲哀苦痛,微如蝼蚁。但倘若做过什么事,让后来者都不必再受如此苦痛了,这一世就有意义。”
说来难堪,慕子翎没有读过许多书。连四书五经都是十四五岁之后才看完的。
他不像慕怀安,有专门被指来的先生教导识字,连认字书法,都是他七八岁了才跟着乌莲宫的小奴们跌跌撞撞学会的。
但这句话慕子翎见过一遍之后,就永远记在了心里。
“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么?”
年轻人问:“我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
慕子翎轻笑着,点了点头,说:“是。”
我早已明白做“那件事”的后果,但在准备它来临的日子里,我按照我想要的方式恣意地活过了。
没什么遗憾。
他烧完了冥纸,又静默地注视着火苗逐渐熄灭,而后便转身走出了荒庙。
年轻人注视着慕子翎的身影,想,他当初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还是在从云燕到江州的船上。
那样孤独而美的小人,一个人抱膝蜷船篷的角落里,心事重重,又沉默安静。
转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年。
真是阖眼烟云洪荒旧,千载已窃君未归。
年轻人孤独地坐在佛像上,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漆黑冷戒,微微露出一个轻笑。
......
梁成,明镜堂内,云燕王族被束缚着双手,跪在堂中。
从将云燕收纳进梁成国土板块以来,这群云燕贵族一直极不安分。
从前也就算了,此番秦绎将亲自出征,必须保证后方无虞。将他们收拾妥帖了再走。
“云燕宗室保留,王族分赏爵位。”
秦绎踱步在堂内,漫不经心问:“除了从云燕国改名为云燕郡外,一切照旧——你们究竟还有什么不满?”
数名跪着的王室贵族满面冷淡骄矜之色,虽已沦落到阶下囚了,但该摆的架子还是一点没少。
他们知道秦绎对慕怀安的心意,恃着这点恩宠,便放肆大胆起来了。甚至反复在秦绎的底线上试探。
“我们要立自己的王。”
一个王室之人从队列中出声,道:“怀安殿下及先王过世后,按规矩,需由乌娅亲王继位——我们不要你们的梁成人做郡主!”
“乌娅亲王?”
秦绎好笑问:“就是那个年愈过百,口齿不清,还要靠每日一碗百日婴儿的心头血吊住性命的老亲王?”
秦绎叹了口气,神情中显出一种悲悯和冷嘲的意味:
“实话告诉你们,倘若不是看在你们奉他为最高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