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还从未听你讲起过,你未进赴云楼之前,你家的事。”
回去的路上,银止川干涩开口,问。
他们在布庄买了许多东西,为了避免繁琐,就叫了府邸里的马车来接。
西淮坐在银止川旁侧。他的神色淡淡的,人很纤细,只看着马车外的景象。
好像不久前,在布庄里发生那一场尴尬之事从未存在过。
银止川那时只是极轻地触了一下。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一回想起来,他手指和耳根就都有点发热。
好像那一刻微弱的触觉还停留在他的指尖上,一闭目就能想起来。
“我爹是个文人,读了几年的书,小有成绩。”
良久,西淮说。
他坐在靠窗户的那一边,视线停留在马车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也微弱地动了动。
好似在静静地回忆着什么。
“但是他不会讨好人,得罪了根本不能得罪的人物。被罚罢官,我们全家就都和他一起,被迫远离了家乡了。”
外头的街道很吵,但马车里很静。
时不时碾过一颗小石子,会略微的颠一下,西淮的声音平而淡。
“没过多久,后来又遇到别的变故。我和家人走失,被人贩子捡去,就卖进妓.馆了。”
西淮说。
“那你也读过书?”
银止川蹙眉,问。
“读过。”
西淮轻笑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指:“四书五经,君子策论,二十四史,都读过记烂。”
“那你......”
银止川顿了顿,还是问:“那你在妓.馆的时候,他们为何还会那样对你?”
“哪样?”
银止川轻咳了一下,道:“给你戴......翡翠环。”
“哦。”
西淮淡声说:“因为读过书没什么用,在妓.院,主要是得讨男人喜欢。”
“......”
西淮脸上有嘲弄的神情,似笑非笑地看着银止川,问:
“你喜欢么?”
银止川:“......”
是,是有点。
但银少将军总算没有蠢到把这话直接说出来,而是默了默,转而轻声问:
“那......戴上去的时候,疼吗?”
这是一个根本不用问的问题,但是银止川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因为他下意识觉得,在西淮被穿上环的时候,感受到的痛苦,应当比旁人更明晰悲哀一些。
他本不该属于那里的,也不该被那样对待。
“起初有一点,后来渐渐没感觉了。”
西淮平静说:“因为什么也做不了,反抗也没有用。有些人寻死,但是我还不想死,就这么挨着,也过来了。”
银止川默默地看着他,许久没吭声。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西淮的神色冰冷而漠然,只静静地侧脸看着窗外,就好似一个没有早已没有喜怒的白玉雕像。
他便又把道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你不能将它取下来么?”
良久,银止川问:“现在你离开赴云楼了......我,咳,不介意你戴不戴那东西。”
然而西淮淡淡一笑,说:“锁死了。这辈子都取不下来的。”
青.楼.妓.馆给他们戴上这样的东西,就是为了叫他们记住自己的身份——
纵你从前是如何的名门公子,冷冽心性,在这里,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人下之人。
这倒是和刺字黵刑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毁去一个人的自尊。
银止川大概也能体谅西淮的感受,所以一路上都没有再提起此事。
下马车的时候,他还略微扶了他一下。
西淮一笑,脸上显出种嘲讽的神情,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谢谢”。
“公子。”
见他们回府,小厮赶忙都迎了上来。
“将这些搬去杂物府。”
银止川吩咐道:“望亭宴之前,也还要再派人去一趟布庄。那里有订的几套衣裳。小厨房的饭菜做好了么?”
小厮答:“做好了。”
但神情中,又似乎有几分略微吞吐的模样。
“怎么了?”
银止川蹙眉,问他。
小厮欲言又止,悄悄看了西淮一眼,而后附到银止川耳边,低低地私语了几句,退下了。
银止川倒神情上还没什么变化,仿佛没什么事发生。对西淮说:
“你先进去吃饭。我有些事......处理好了就来。”
府邸西淮才来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