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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府遭袭后,银止川就整日守在家里,不怎么出去和那群狐朋狗友乱晃了。
用他的话说,是“守株待兔。”
然而,兔子没守着,守着了一个想不到回来拜访的稀客。
林昆。
“你来做什么?”
门房禀告御史台的林大人来了的时候,银止川还疑心他们弄错了。
但直到他亲自到了门口,才见果真是这人。
一身深青色官袍,标志性的御史台尖二角官帽。
没带小厮也没有仆从,乍然看上去还以为是什么贫寒士子的模样。
似乎才从早朝上下来。
银止川微微抱了臂,语气称不上善意,瞧着他道:
“林大人,这里是镇国公府。您是不是想去别的地方,走错了?”
然而林昆神情平静,他的声音淡淡的,皮肤也白,衬着深青的官袍,清俊雅致到了极点。
“没有。”
他静声道:“林某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见一个人。”
“西淮。”
银止川领林昆入了府,一面走,一面朝堂中叫道:“有人要见你。”
西淮正在厅内给银止川研墨。
今天银止川心血来潮,要写字,西淮就在书房给他帮忙。
闻声,西淮手略微一顿,没想出有谁会来见自己。
他推开门出去,见正巧到了门外的林昆,道:
“......林大人。”
林昆却盯着他的脸,像想从这张平静毫无斑斓的面容上找出什么往日的痕迹一般,半晌才道:
“......西淮公子。”
西淮和林昆两人坐在厅内,银止川去别的地方了——
林昆说想与西淮单独谈一谈,西淮也不介意,他就出去了。
——看在西淮的面子上。
然而刚刚研完磨,西淮的手指上沾了不少脏污的墨渍,他就先打了盆水,站在屋内的一个角落处洗手。
西淮的手指细而长,某种精心雕琢过的玉器。
他洗的也很认真,垂着眼,一根一根清理过去。
在此期间,林昆的视线一直粘在西淮身上,打量着他的背影,神情中充满着一种复杂,说不出的意味。
洗干净了,西淮手从盆子里抬起来,晾了晾,用搭在上方的小毛巾轻轻擦拭。然后,这才转向林昆,问道:
“林大人点名要见我,不知道是为何事?”
“......你。”
来之前百般踌躇,而今见到人了,却发现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静了许久,林昆才开口说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叶家的公子——叶逐颜。”
“......”
西淮已经足足有十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提起过他的名字。
那些属于流放前的家门和矜傲,人人提起无不羡艳的出身,父母俱在的安稳喜乐,都早已和金陵城下的秦淮河水一般,流逝在无法回首的过往之中了。
西淮心中忍不住一哽,眼睫极轻微地颤了一下,而后转过身去,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我从望亭宴上见到你时,就觉得似曾相识。”
林昆却蓦然站了起来,仿佛从他的回答中得到了某种确认一般:“——我见过你!”
“七岁时,我在学堂上随口戏作《**赋》,传遍星野之都。”
林昆道:“人人称我为神童,溢美之词听得叫人厌烦。”
大抵有才之人,多少都会自傲。
但是有些人自傲,会叫人讨厌;有些人是真的怀着赤子之心,则会叫人尊崇。
“多少无才平庸之辈,将我的诗作与他们并提而论,只为抬高自己的声名。”
林昆道:“但我读过,真正有资格与我文才相并列的,在我心中,只有一个人。”
那时,世代为储君太傅的林家声名已经传遍了星野之都。
但同时,遥遥的千里之外,金陵秦淮,也有颇负盛名的书香门第叶氏。
林昆读过他们叶家小公子的诗作,不知是何时见祭祀而作的《神女泪》,一读便惊为天人。知道此人文采不在自己之下。
更不提他还听人说这位叶家的小公子,年龄其实还是与他相仿的。
他觉得很有趣,因为虽然都有文采,但是林昆的文章是沉郁顿挫的,有纵横五国之雄心;但西淮的诗文轻逸,无拘无束,仿佛天赐灵思。
“我曾因缘巧合见过你一面。”
林昆道:“那是我随祖父去金陵巡视的时候......但那时,我年纪小,不肯承认有人同我一样才思敏捷。只远远地看过你一眼,就离开了。却后来没过几年,听闻你父亲被贬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