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宦官别的不说,为奴为婢八百余年,就这点言语讥讽不能动起丝毫心湖涟漪。
“我觉着很够,山君如果觉着亏了,那不如各退一步,咱家带走这一批村里的修行种子,等礼部那边得了圣旨,为山君填补上正神之位,到时候再将剩余遗藏交由朝廷也不迟。如何?”
老宦官虽说从始至终都弯着腰,可那股不容置疑的语气好似胸有成竹般。
无他,国祚与封正一事,对于山水神祇而言太过重要。
如果将神祇大道对比炼气士的长生大道,那么香火就是天地灵气,国祚气运就是登高修行的底气所在,而敕封的身份,就好似那得宗门谱牒,如果没有便是淫祠野祠,一辈子都称不上正统,永远都会被王朝境内的山水气运所压制。
这时,一声嘹亮鹰啼声响彻天籁。
黑纹金雕落地后满脸不屑的扫了眼老宦官,将柳相的言语转而告之。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鸢好像很高兴。
被老人习惯称为小黑子的黑纹金雕再次展翅高飞,按照原路返回村落。
陆鸢吝啬着挤出一丝笑容,他轻声道:“你之前故意蒙蔽天机,改变那一剑的轨迹,害得那年轻妇人惨死当场,这就是见面礼?真当我这山君是瞎子?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萧祁脸色阴晴不定,显然没太明白陆鸢这番话的含义所在。
先前出手故意遮蔽那一剑轨迹,在须臾间强硬驾驭那道剑光斩去妇人头颅,有两个目的。
其一,折损赵家树的心境,让一块完美无瑕的璞玉之上多出一道裂痕,一抹瑕疵,这样一来,价值便大打折扣。哪怕彻底将其毁了,或是对大庆产生怨恨,萧祁也不担心。就算心境彻底破碎又如何,只要根基还在,就算无缘上三境,但巅峰的中三境始终是跑不了的。至于仇恨更是轻而易举,若是不可控,那便抹除神智,做一把手中刀也是不错的选择。
所以从一开始,刘钺与萧祁就已经将最好和最坏的结果摆在眼前,都能接受。
只是怎么都没想到计划会提前暴露,更不会想到荆黎的以命换命和柳相的悍然出手。
最后的其二,其实才是重中之重。就是为了试探这位从未出过手却能镇守南山以南千年之久的山君陆鸢。
天王山脉不光是就王朝遗留之地,更是一座大阵,一道屏障,间接为大庆南部带来八百年的太平光景,所以,作为足以与山上仙宗匹敌的大王朝,大庆才会允许陆鸢好似割据一方的存在。
陆鸢再道:“你有你的心思,没关系,我也有我的算盘,用一个凡人的命顺水推舟,借此机会让柳相自动认输,妖是个很神奇的身份,本该遵循本性无拘无束,可一旦有了恻隐之心,便会比很多人都像人。”
李秀娘的死,也侧面的让柳相认输,自愿去庇护村落五百年。
这个庇护,就不再是单独的职责之内了,而是要将天王山脉作为道场,彻彻底底为荣昌村大渊遗民庇护出一片干干净净的人间。
这才是陆鸢赌局的真正所求。
老宦官萧祁向前踏出一步,也是这一步,便将臧符峰周遭云海自行退散八百里,天地清明。
“咱家可不管你这些有的没的,圣上口谕,若是山君大人不领情,那咱家只能用抢的了。”
不光那些承载气运的村落遗民,三王峰的古仙传承也得一并收入囊中。
态度之坚决,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似乎只要陆鸢敢说一个不字,估计这座臧符峰就得下坠几百丈。
对于陆鸢的具体境界和实力,天下任何一家宗门势力都无明确记载。
不过按照萧祁估算,饶是巅峰时期借助遗藏破境,天生受限的山水神祇罢了,至多与自己同境,而且经历光阴长河千年洗礼,没有香火来源稳固金身大道,陆鸢早就是那被天地摒弃的无根浮萍,修为境界只会一跌再跌,绝无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可能。
自己虽说也是差不多的境地,但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往往能笑到最后。
陆鸢忽然睁开眼,第一次正视这位被称为宫槐的老宦官。
只不过那种眼神叫做轻蔑。
陆鸢缓缓开口道:“余家贫...”
萧祁猛然瞪大眼眸,心中悚然。
因为在那大地之上,莫名出现一尊比几乎高过天际的法相天地,手提一盏血红灯笼,两只眼眸金光催让正以弯腰俯视之姿看向大雪坪上的萧祁,那眼神同样充满轻蔑。
法相巍峨,顶天立地。
这时,千百年头一次以真身现世的陆鸢继续道:“故,寸金不予。”
书上曾言,有圣人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陆鸢自认不会作不出那道德文章,可在这天王山之内,他比起圣人,只强不弱。
什么狗屁大庆,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乘人之危的窃贼罢了。
得寸进尺?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