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别重逢,两人心中其实都有很多言语想说,可话到嘴边,看着对方的脸庞,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好像就这样静静地相互陪伴就已足够。
这顿饭,很安静。
等收拾好碗筷,也到了黄昏时分。
米月搬来两个小竹椅,两人坐在屋檐下,看着渐渐升起的月光,禹秀薇指了指开花的柑橘树说道:“你种的?”
京城之内,门户之间种植橘树的很多,不过大多都是用来观赏,果子红彤彤,却不好吃,仅图个喜庆罢了。
“不然呢?张夫子很懒,连饭都得我代劳,种果树这种事情得有耐心,我呢比较清闲,等开了秋,橘子也差不多熟透了,我尝过,很甜。”
米月双手抱住后脑勺,就像小时候那样,只不过曾经那个只是将读书当做寻常事从不上心的孩子,如今反倒都是儒雅气很重,可能是担任教书先生的缘故,可能也是所谓书以养人。
顿了片刻,米月问道:“大庆的版图都走完了?”
“没有,只是老师只是挑选了些城池重地,军事要塞,或是大灾之地,事情很多,四年时间看似很长,但真忙碌起来,连吃饭都是紧赶慢赶。大庆很大,版图辽阔,我要是走完全部城池,就算马不停蹄,还得几年才能回京。”
说话间,禹秀薇似乎是想起了四年之中某些事情,眉眼低敛,有些哀伤。
两人一起长大,她的善良,米月自然知道,“让你走仕途其实比我还难,你太善,我虽说没当过官老爷,可也知道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情,不是感情能够左右的。不必难过,无论是市井还是沙场,总会有这样那样的苦难。”
他虽说对庙堂没兴趣,可不代表他不知道。
张夫子的学问很大,平日闲聊中老人只要喝了酒就会与米月多说一些关于大庆国祚走势,官吏选拔,以及那些国策推行的可行与否等等,从这些方面能够看出老人在治国方面有独到见解,米月大致用自己仅有的认知去推算过,结果嘛,在他看来确实是良策无疑。
所以,四年以来,米月对仕途一道也算是有些粗浅的认知。
禹秀薇走仕途,最大的阻力来自于她自身,这一点只能 靠她自己去改变,外人最多只是劝解,无法长久。
“可是苦难,终究可以靠人力去减缓,哪怕最终的结果依旧算不得好,但起码能做些什么 。”
四年,瘟灾,战乱,匪寇,市价不平,邪修作乱等等,只是要关乎民生和国祚的事情,宋炀都会让禹秀薇亲力亲为,这期间,女子的认知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只不过最终还是没能 迈过那道以百姓为棋子的心关。
看着身边女子脸上复杂神情,米月心底生出一个很自私的念头,只是刚刚萌芽,便被他瞬间抹杀干净。
禹秀薇的变化很明显,米月很容易就能看见,只是这种变化因人而异,因位置高度而变。
改变之后,如果她以后真能做成像宋炀那般为天下太平开路的好官,自然是万民之福。对大势,对王朝,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儿,只是这样,会束缚住自己,在很多事情上身不由己。
若是没能改变,禹秀薇的追求也会如梦幻泡影,转瞬覆灭,脱离那些朝堂诡谲与所谓的责任,确实会不那么心累,可以痛痛快快为自己而活着。
两种不同的人生道路。
前者,是禹秀薇所追求的。
后者,是米月最想要的。
可他,从不会以自己的喜欢去强求他人,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去索要相应的回报,这就是米月,一个......从来不会去求什么的人。
“往大了说,为了天下太平,往小了说,为了你自己,想好了就去做,别跟我一样胸无大志,碌碌无为。”
米月满脸无所谓,可心底的滋味儿确实不算好受,总觉着二人之间的距离随着成长愈行愈远。
这与两个人的心性无关。
只是两条注定无法相交的人生轨迹,一旦各自转身,就会是背对而驰的光景。
米月知道,禹秀薇自然也不傻。
这从小就习惯去理解他人感受的姑娘低下头,语气略带低迷,“可是我已经欠你很多了。”
四年时间,禹秀薇也从各个方面了解到所谓的山上仙师。
知道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米月为她所放弃的东西何等珍贵。
逍遥于世,长生不死。
估计是很多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最奢望的东西。
只是因为有自己在,那个少年选择了驻足山下,转身之后,几乎是彻底断绝了 回头路的可能。
有资质可以登山之人需在二十岁之前开始修行,否则二十过后,筋脉窍穴被红尘浊气彻底堵死,再难疏通。
如今,禹秀薇已二十五岁,搁在寻常人家已经是早已成家立业的年纪。
米月比禹秀薇稍小,也已二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