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水波流荡,船只摇曳。忽而一阵浪涌来,一艘小舢板爬上浪峰,仿佛要脱离码头而去。缆绳绷紧,发出咔咔的声音,一阵紧似一阵,好像在做最后的蓄力。
大浪消弭,水面忽归平静。小舢板撞上邻船,发出砰的一声响。
义兴船行的恶霸瘪三无心休息,都围在码头船边,兴奋看戏。
听着这一对苦命鸳鸯用家乡话你侬我侬,最后一句勉强听出个凑钱的意思。众马仔都面露喜色,看林玉婵的眼神无比倾慕,就像看一沓行走的银票。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百年不遇哇!
林玉婵但觉这些目光让自己浑身发毛,纵身跳上码头。四下没有钟表,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总之赶紧离开。
船行的仓库里乱堆着船板、零件和货物。林玉婵来时没注意,原来那里还有不少清帮帮众歇宿其中。有人抽着大烟,有人小声赌钱,还有——
“老爷行行好,我要回家……”一个细细的女声隔墙哀求,“我、我爹娘还在等我……”
一个嘶哑的声音狞笑:“你爹娘已拿你抵债了——你陪我们兄弟玩高兴了,明日还能给你口汤吃。过来!”
紧接着就是衣裳撕裂声,女孩被捂住嘴,拖去远处。
而仓库里的众人,就这么愉快地听着那哀鸣,不少人面露淫`笑,抓自己的胯。
那声音刮得林玉婵胃疼。她低头急行,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
“稳住,”她咬牙想,“我救不了这许多人。”
一路闯关到现在,别栽在通关出口。
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苏敏官这个扑街货,眼睁睁看着这些腌臜烂事天天上演,他也真稳得住,对楚老板彬彬有礼,还称什么“清帮兄弟”。
又悲观地想,天地会在其他省份的那些分舵,独立进化那么久,还不知演变成什么样儿了呢。
忽然,一只手扳上她肩膀。
楚老板听着隔壁女孩的哀号,来了兴,终于原形毕露,把自己那“先管管手”的原则抛到脑后。
“小姑娘,不打算再谈谈价钱吗?”他笑着喷出一口烟,“陪我一晚,减你一百两。”
林玉婵冷汗顿起,立刻道:“我有钱!你不能变卦!”
楚老板挽住她,再笑:“一百二十两。别不识抬举。你只要还想在洋泾浜混,以后就有用得着在下的时候。”
他觉得这小姑娘也不是什么良家,她又能对苏敏官投怀送抱,又能跟洋人贴身共舞,连脚都不裹,自然在男女方面十分随便了。只要价钱谈得拢,陪谁不是陪?
林玉婵趟出一双大脚就跑。说好的“姑娘狡兔三窟我们今天不为难你”呢?
她什么都算到了,唯独高估了人的理性。
马仔们揣摩上意,一哄而上去关门。林玉婵扳住暗门门框,冲口大叫:“巡捕大人——”
一张大手拽住她衣领,楚老板把她往另一扇门里拖。
“呵,邪气烈性。你应该庆幸,老爷今日只要跟你快活一下,不是要你命……”
他扯着她辫子,头皮剧痛。林玉婵咬着牙,脱口就喊:“有话好说好商量今日还有人在等我要快活可以改天——”
楚老板松手,狞笑道:“真的?”
看来也没那么烈性,倒是识时务。那些交不出保护费的小商贩,拿自家丫环小妾甚至妻子女儿相抵,不都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可不是他强人所难。
林玉婵胃里搅着恶心,点点头。再乞怜的话编不出来,先出这个门再说。
楚老板冷笑:“怕不是缓兵之计?”
他一双豁了眶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凑近了,看到那双苍白颤抖的小嘴唇,低头就咬。
轰!
林玉婵耳膜一震,眼前似有一道闪电划过。楚老板的大嘴停在半空,整个人一头扎在她身上。
她捂住嘴,全身冰冻了一刻,才慢慢有了力气,踉跄逃出三四步。
楚老板猝然倒地,脸拍在门槛上,三条眉毛同时出血。
马仔们脸上还残留着嬉笑的痕迹,然而眼里全是惊恐,呆若木鸡地看着林玉婵对面。
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冒着白烟。
苏敏官发丝凌乱,好像是才从被窝里爬出来;然而他眼底微光锐利,仿佛为此刻已等待许久。
他飞快竖起枪管,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轰轰轰三声,离林玉婵最近的三个马仔应声倒地。
她的三魂七魄突然归位,学着动作电影里的龙套动作,连滚带爬地滚到几个箱子后面,免得碍事。
箱子后面伸出一只细胳膊。楚老板身下一摊血,怀里零碎散了一地。她飞快地从里面拣出那枚缺了角的玉锁。
轰!
一个马仔终于反应过来,回身抄起一杆大刀。还没舞起来就嗝屁着凉,大刀当啷落地,立刻被苏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