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垂头丧气,伸手入怀,排出五枚银元,整齐划一地摆在露台长椅上。
苏敏官微笑着,一枚枚收进怀里。
“可惜,”他轻叹,“并不是人人都喜欢自由。”
林玉婵摇摇头,“她只是为了不和自己的儿女分开,这才不得不对史密斯忠心不二。倒不是自甘下贱。”
想想这些美国奴隶主也真够狠的。大奴隶生小奴隶,子子孙孙无穷匮,真是无本万利的事业。小奴隶长大了还能卖出牟利,全然不顾人家骨肉分离。
这些自诩文明的西方人,创造了那么辉煌的工业文明,写出那么多自由平等的振聋发聩之作,却也消灭不掉某些顽固的沉疴,譬如自私、残忍和傲慢。
苏敏官没她那么悲天悯人,冷静地下结论:“但我们也不能飞到美国,把她的儿女绑架出来。所以圣诞这条路走不通。要找史密斯的罪证,还得想别的办法。”
他说完,把最后一枚银元拾起来,嘴角一翘。
见四周无人,揽过小姑娘,飞快地亲一下。
那晚在露台上开了个头,就一发不可收。她那双软软的嘴唇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怎么都尝不够。
自那之后,两人仿佛有了什么共同的默契,一种甜蜜的心意相通之感。
走廊内,拐角里,露台上,甚至偶然在舷梯上的相遇……只要无人,他都不会放过机会。
不用太激烈,浅尝辄止一点点,就仿佛能触到她的心。
林玉婵还没回过神,他已经收敛神色,客客气气地笑道:“总之,辛苦了。今晚到九江,给你加餐。鄱阳湖的鱼,白浇鳙鱼头。”
她简直拿他没办法。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她再警惕,也防不住这无时无刻的偷香啊。
以前,被他偷偷的小动作偷袭,摸摸脸蛋,撩撩头发,她不讨厌,甚至有点喜欢。
如今,偷袭变成明晃晃的攻城略地。他心中有一道清晰的界限,一旦知晓她允许什么,不允许什么,他就得寸进尺,在越界的边缘反复试探。
潜移默化地,把她心中的楚河汉界一点点往后推。
她果断捍卫边界,严正警告:“不许在外面。”
“好。今晚在床上。”
她气得七窍冒烟,跳起来,几步追上他,“等等。”
苏敏官正将银元往怀里放,她上手就抢。
他眼中闪过微微兴奋的光,嘴上却无奈,道:“不许在外面嘛!要动手动脚可以今晚……”
摆出个束手就戮的姿势,任林玉婵把那五枚银元从他怀里摸走。
林玉婵眼里的失望之色一闪而过,短短几秒钟,她的眼中又现出那股他熟悉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劲。
“这个赌,我还没输。”林玉婵一边思忖,一边慢慢说,“给我三天时间。看住史密斯,别让他再搞事。”
*
傍晚,船抵九江。限于水文条件,轮船不能夜航,于是在港口过夜。
九江是开埠港口,大多数华夷乘客都下了船,活动腿脚,找地方吃顿热饭。
苏敏官也很大方,直接找到鄱阳湖的渔民,请全体船工吃了新鲜蒸鱼。轮机室里受伤的老轨格外抚恤,另送腌鱼数斤。
九江租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原是英国人强拆民房,填塞贯通长江与甘棠湖的湓浦港,圈起的一块小地。数月间,一幢幢紧密相连的西式楼房拔地而起,涵盖了领事馆、巡捕房、法庭、工部房、教堂、医院……
俨然国中之国。
和镇江一样,租界内外种族隔离,不对华人开放。
唐廷枢的两个随从,肠胃炎早就痊愈。林玉婵没法再故技重施,冒充他的随从进租界。
况且,刚一入夜,租界就封闭,栅栏门重重上锁。发红的煤油灯好似血盆大口,对每个徘徊的路人虎视眈眈。
吃完全鱼宴,林玉婵进城转了一小圈,无功而返,什么情报都探不到。
只能回船。胶囊小舱里,苏敏官正在收拾行李。
“今晚我住旅店去。”见她惊愕,他似笑非笑,往口袋里揣个牙刷,“不挤你了。”
林玉婵顿觉有些惭愧。
天天跟她挤那张巴掌大的床,他腿都伸不直,胳膊时常是麻的,也确实委屈。
同时,暗暗松口气。
终于可以消停一晚上。
她一个未成年少女,虽然六根不净,但真的不想每天都冒险测试人性……
九江一晚,然后两日到汉口。那时船上藏着的太平军逃兵就可以平安离开。苏敏官也不用再跟她挤一个舱,可以跑到船工宿舍,敞开了随便睡。
她微微一笑,帮他收拾出两条毛巾,塞进背囊里。
苏敏官见她居然好像松一口气的样子,顿时不满,抢过她手里的背囊,俯身狠狠吻住。
林玉婵膝盖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