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钱给眯了。
跟麦加利经理比商业假笑,她甘拜下风。听他说几句话,假笑就挂不住,变成轻微的冷笑。
麦加利经理脸上闪过不悦之色,依旧礼貌地微笑,熟练地运用中国成语:“我们是破例邀请,林小姐不要不识抬举……”
“我还有事。再见。”
林玉婵撂下最后一句话,正要优雅转身,身边又有人开口。
林玉婵赶紧谦虚:“给股东打工罢了,出来长长见识。”
赫德含笑看她一眼:“正巧,今晚有个酒会,林小姐要不要作为我的客人,去长长见识?”
林玉婵:“这……”
赫德停在租界栅栏门口,绿色的眼睛将林玉婵打量一番,微微笑道:“广方言馆进展顺利,等第一批学生结业之时,林小姐会收到结业典礼的邀请函。另外,我知道林小姐想要继续与海关合作,提供精制红茶。但很抱歉,明年的招标我不会给你任何倾斜,你需要凭能力投标竞争。还有……我在原棉出口报税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虽然数额不大,但还要恭喜发财。现在我要去办公了。失陪。”
说毕,从随从手中接过手套。
林玉婵:“哎,等等……”
忙成这样啊?
那她也没法旁敲侧击了,尽量显得不经意,直接问:“赫大人留步。不知您要在汉口待多久?”
林玉婵点点头,目送赫德进入江汉关大楼。
再坚持问下去,怕是赫德会起疑。
只能回去通知苏敏官,总税务司大人一时半会走不得,不如让那些太平军反贼趁夜下船,能不能逃走看运气。
但……还是心有不甘。
苏敏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活动经费,她还一文钱没用呢。
其实办法也有。譬如,花钱请当地天地会势力小打小闹,给这里的排外骚乱升个级,弄出点伤亡来。赫德为保安全,多半会提前离开。
但这种事风险太大,也会牵涉无辜。林玉婵也就是YY一下。
她转而回忆赫德的话:汉口最近有排外风潮,他这才会格外小心,风声鹤唳,以致戒严。
为什么呢……
轮船停靠的其他开埠港口,商业体量成倍增加,当地人忙着招商引资,对外国人整体还是欢迎的。
管洋人叫“懦夫”,她在别处没听过,看来是汉口人民的独特创造。
再看围着的一群华人,不少人号服上有淡淡的茶香烟火味,看样子也是当地茶行茶厂的人。
苏敏官沉默片刻,摇摇头。
在九江时还一切顺利。两三日的水上航程,轮船可谓与世隔绝,就算有人想告密,也没这个机会。
况且,为了避税,露娜挂的是英国旗。大清官兵就算要搜查,也得走一走基本的手续。
而码头那些排兵布阵的巡捕,若是汉口租界方面派来,他们根本不会管太平军叛乱之事。
他转头,命令洪春魁:“先带他们回舱。”
情况不明,小心为上。
轮船在汉口停泊过夜,等这一波排查过了,再找时间下船便是。
可等了一顿饭工夫,码头的巡捕有增无减,街上干脆开始戒严了!
江汉关大楼她没亲眼见过,然而在上海海关总署墙上挂着各地海关的风景素描,她早就看熟了,因此一眼认了出来。
赫德每年两次巡查各地海关,他所到之处,海关大楼便挂一面格子旗,这也是内部人士才知晓的惯例。
从三品大员莅临汉口,当地的虾兵蟹将为了巴结他,排场倒做挺大。戒严都安排上了。
苏敏官再次对这姑娘刮目相看,问:“他待多久?”
这林玉婵就不知道了,迟疑道:“看事情多寡,没个定数。但总不会在这儿过年吧……”
大家都苦笑。露娜在汉口只泊两日。要是这两日天天戒严,那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把一船反贼拉回南京,送回曾国藩手里。
林玉婵自告奋勇,拎起小挎包就下船。
“我去帮你们问!”
租界和华界之间的隔离高墙正在修筑当中,蚂蚁般的民工来来去去。听到轮船鸣笛,纷纷停下来看。
如果说,上海是中国近代对外贸易的起始点,汉口则是长江中上游或中西部地区的转运贸易中心。和前几日到过的那些开埠港口不一样,汉口贸易兴隆,各种土货洋货堆满江岸。粗略一看,不仅有棉花茶叶,更有芝麻、大豆、花生、桐油、禽蛋、牛羊皮、药材、生漆、丝绸、盐、糖、米、木……
分门别类,都有各自贸易的小市场,另有各路商帮会馆,也是兴隆旺盛。
无怪武汉被西洋人称为“东方芝加哥”,自开埠以来,繁华程度直追上海。
林玉婵果然看到几家门口有铜钱标志的商铺,但都不是什么大生意——一家看风水算命的,一家卖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