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兵以制器为先。要是能有个完整的西式铁厂就好了。上海就有现成的好几个,可惜个个都把我拒之门外。”李鸿章叹道,“洋商忌惮我们,不肯出让。要么就狮子大开口——就那个旗记铁厂,要价二十万两银子。呵,他知道这钱能赈济多少灾民、给兵勇装备多少子弹吗?张口就来……谈不拢,算啦,这事急不得……”
“科尔先生的旗记铁厂我去过,设备齐全,确实值这个价。”赫德忍不住说,“李大人,你的预算是多少?”
李鸿章笑而不语,把赫德看得心里发燥,半天,他才说:“我哪有什么预算。我的预算都拿去给太后准备生日贺礼了。话说鹭宾,你不妨也准备着点儿,回头我帮你一并送上去,也让两宫太后看看你的忠心。”
赫德赶紧应了:“谢李大人提点。”
“我不明白,苏先生,为什么你不肯自己求见李鸿章,他又不是不见白丁……非要装我的随从,万一让他发现了我怎么解释?你又不是通缉犯,那么怕羞……”
除了接受闻讯,其余的时间也不能闲着。看守的婆子想让她做女工,结果发现她手笨,别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让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后找出几个大筐,丢给她。
“糊灯笼会不会?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别吃饭!”
没过几天,林玉婵这个“打外国官司”的“壮举”,也润物无声地在商界传开了。
孤儿院闹时疫、民众打砸、酿成危机——起因是天灾,不是人为。她决
然后,靠冯一侃帮忙,为文祥夫人解决家事,进而拜访到文祥——这一步也很正常,全是她自己主观能动,随机应变采取的行动。没有旁人干涉。
赠送文祥的洋货被太后看到,太后对赠礼之人感兴趣,提出接见——从这一步起,事态脱离她的掌控。
就说那个洋务代表恭亲王奕,一生也有几起几落,并非始终坐在那领头羊的位置上。
一开始慈禧的态度很正常,逗她捧她,籍此表示自己对洋务事业的开放心态。
她回忆当时在圆明园,自己一次次超常发挥,还因着同为禧借题发挥,谈到了女子掌家的敏感话题……
如果她有什么错,那就是表现太好了。
让慈禧跟她一唱一和,又是赐又是赏,有点刹不住车,以至于裕盛忍无可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当面反驳太后。
其实现在想来,裕盛之前的憋屈都是装的。裕盛有心放任她卖弄。因为他早就派人去搜查了她的宿处,准备好了釜底抽薪的栽赃。反过来把文祥冤枉敲打一番,又“宽宏大量”地轻罚,顺便卖裕盛一个面子,让两派大臣都欠着她,都对她服服帖帖。
林玉婵忍不住笑,小声解释:“他们都有经验了。”
冯一侃接着说:“那个洋炮局总办的太太是您的朋友不是?这朋友交得真值,上来就问我要不要闯京劫狱。倒给我吓一跳……不过洋人那里就不太顺了。报馆不收中国人的投稿,连门都不让我进。我求爷爷告奶奶,把那信留门房,也不知会不会让人当垃圾扔了。总税务司的人也把我往外赶,你相识的那位洋官不在上海,他们说无能为力。”
仿佛一根细细的火线穿过她四肢百骸。她一瞬间又有暴力冲动。
有人要把事闹大!
宝良听她这么一问,面露难色,警惕地看看周围,然后压下帽檐,悄声说:“恭亲王揽权纳贿,徇私骄盈,目无君上,我阿玛被几个翰林院的人说动,想试着通过这件案子,把那鬼子六给参倒……”
“……洋务派的滑铁卢?——中国官场内讧,与外国洋行交好竟被用作攻击手段……”
洋人还算给面子。林玉婵偷送去报馆的爆料求救信,不知为何被改头换面,以一个自由记者的名义,掐头去尾登了一小段,看得出修改嫁接的痕迹。
内容么,基本上忽略了她的倒霉冤情,而聚焦在了更加宏观的层面——顽固派和洋务派的明争暗斗上。
原本这种中国官员内斗的消息,洋人报馆是不太在意的。但此事又莫名其妙牵涉到外国洋行——当然不会给洋行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洋人平的白躺枪,那记者还是可劲儿嘲讽了两句,那辛辣的语气似曾相识,神似退隐江湖已久的ec班内特。
就说那个洋务代表恭亲王奕,一生也有几起几落,并非始终坐在那领头羊的位置上。
冯一侃在一周之内跑了半个中国,紧赶慢赶回到他的宝贝茶馆,气还没喘匀,正撞上苏敏官带了几个人,把茶馆里那点造反家当扫荡干净,一人身上两把刀!
“姐姐,我和你讲,你们两广的兄弟实在是太过分了。”冯一侃抱怨,“借东西就借东西,还留那么大一块银子!太瞧不起人了 !”
康普顿先生又叹口气,给她递过一沓信纸。
只是偶尔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突然肃穆起来,好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
终于回到天津港。苏敏官令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