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飞快从脑海中拣存货。高考过去十多年了,指望不上;但是作为社会主义国家教育出来的知识好青年,有些东西是忘不掉的……
“这样,咱们民主投票,赞成罢工的举手。”
众女工对这个程序不是太看重,急性道:“都赞成都赞成,快说具体!”
林玉婵坚持道:“这不是我的事,而是你们大家的事。我只是个摇旗帮忙的。如果真的罢工,从今往后,所有行动都需要集体投票通过,决不能我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说了算。”
早知道洋人工厂严苛,可是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香港“红旗帮”,在大清闭关锁国时期,曾是南中国海上数一数二的海盗势力。乾隆嘉庆年间,海盗头子郑一拥有船只千艘,党羽万人,掳疍家娼女为压寨夫人,后者人称“郑一嫂”。又掳一年轻渔民张保仔为养子,乘着挂红旗的海盗船,横行雷州半岛及珠江流域。
郑一意外身亡后,压寨夫人改嫁给便宜儿子。张保仔和他的继母郑一嫂成为新的雌雄大盗。他们击沉了无数中外商船,掠取财富不可胜计。
嗡嗡的声响无端而起,渡海小轮自尖沙咀而来。露天甲板上挤满了人,让那轮机不堪重负,桨叶无力地拍打海水,把船身歪歪扭扭地停在简陋的竹搭码头边。
一个身材小巧、面容姣好的女客跳下小轮,顺手往船头的钱箱里丢下五仙船费。她披着一件生丝蓝领湖色夏布衫,腰下是元色广东香云纱百裥裙,全身朴素没什么装饰,只有胸前的鎏金铜扣熠熠闪光。由于天热,她鬓角微生汗珠,顺着白皙的的脸庞滑到下巴尖,她用帕子抹掉。
几艘锃亮的蒸汽轮船,昂首挺胸地排列在平整的码头上。有全亚洲最快的“水妖号”,有南中国吨位最大的货轮“皇后号”,都沿用了洋人起的名字,没改。
徐润和郑观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一个笑面虎一个不高兴,一唱一和一捧一踩,主旨不外乎一个:林夫人,大妹子?当初宝顺跟您签的那个提前供货合约,可不可以反悔啊?
“纯甫去苏州上任了?可惜可惜,没机会给他践行。当年我俩同在宝顺当跑楼,又是同乡,处得可好了。后来他创办博雅,我还参加了开业剪彩呢。”徐润眉笑眼,先述说了八百字革命家史,然后殷勤地给这个容闳的接班小妹妹倒茶,“如果他还在,这合约他估计会给一笔勾销的。毕竟如今花衣市价……呵呵……当初谁也没想到哇……如今库存积压得太多,你看,我已经三天没睡觉了……”
郑观应坐在一旁不说话,只用牙签挑话梅,冷不丁来一句:“赚这个钱,真好意思。”
“我同意敏官的意见。这事的主要矛盾确实不在监工。”她说,“而是洋人老板不拿咱们中国工人当人。姐妹们,咱们如果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那讨到五十两丧葬费确实已够了;可是我知道,大家要的不是钱,而是尊严。今天把监工换了,明天他们还会有其他理由来让你们不好过。也许不会再有人撞死,但依然会有人因着各种其他的原因,被他们害死,害得没法做人。到时候再闹一轮,得一点赔偿,还是原地踏步,工人待遇永远不会好转。”
下午,林玉婵跑了一趟上环普仁街的保良局——这是华人绅士们呼吁创办的慈善机构,因为香港自内地拐卖人口猖獗,因此华商领袖合作,建立收容妇孺之所,倡办捐签,卖旗筹款,打击拐卖。
但是这“卖空”的概念,苏敏官一听就懂,笑道:“内地的粮栈、粮市,为了稳定价格,常有你这样的操作。但是派去的官员不谙市场规律,经常乱搞一气,官商勾结,一起中饱私囊。现在民间商人根本不允许做这种事……嗯,洋商倒是会借出股票,不过利息奇高,除非那票子跌得一落千丈,否则根本赚不到钱。”
苏敏官早早就说要来看龙舟。今天顶着烈日,来到一座位于报废帆船上的小酒馆,定了雅座。
回去以后,她也不用苏敏官帮忙,自己认真撰写了投标书。参考了徐建寅的专业建议,最后让各位经理过目。根据江南制造局的生产能力和产品计从哪国订购哪种钢材,性能参数单价各是多少,最终的产品品种、产量、所占比例、何时运抵、如何保存……厚厚地列了几十页的大纲。
苏敏官带着船长船副,匆匆上甲板迎接官兵,好话说一堆,每人又给了点烟酒钱,官兵才给面子,并没有到处破坏,也没有调戏妇女。旋风般地搜上一场,并无所获。
为首的营官扬着下巴,拖长声音问:“既然没夹带罪犯,为何要挂外国旗?心里有鬼么?”
这是明知故问。中国船借外国免税`票通航,可免巨额厘金杂税。这法子苏敏官发明出来,众人纷纷效仿,已经推广了十年,如今还装外宾地问,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几个年轻小伙子起哄,殷勤给她摆好球,七嘴八舌地跟她讲了规则:白球和黄球分别是双方的主球,另有一红球,按照击打和落袋顺序,获得不同的得分。
旁边的男男女女唏嘘一阵,有人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