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来到锅炉房,把冒烟的雪茄丢进灌满燃油的水槽中,熊熊烈焰只用了一秒钟便冲进了冷库。
烈火烤着坚硬的冰,冰层中隐约冻着拇指大的胚胎。
在大火彻底扩散之前,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这栋大楼的顶层,一束探照灯打过来,巨大的黑影浮在空中,旋翼把漫天飞雪搅得飞飞扬扬,风声巨响,那是列宁号上的重型直升飞机——光环。
绳梯放下来,被风吹得倾斜,黑影一个跳跃用单手抓住绳梯,深深吸了一口雪茄,他吐出一口烟雾。
他的瞳孔中荡漾着华美的金色,映照出烈焰的火光。
“我亲爱的赫尔佐格啊,王权的力量可没这么好掌控,想要继承神的力量,就必须承担起神的罪孽,只可惜你看不到新皇诞生的那天了。”
“我们等了一千年,终于等来了命中注定的皇,皇会坐上王座,感到荣幸吧,你的白骨,会成为新皇登基的阶梯。”
他对着直升飞机的驾驶员打手势,旋浆发出巨大的声响,往高处飞去,往远处飞去,似乎要突破天空的屏障,从这世上最大的囚笼挣脱。
一只雪茄从天空落下,瞬间便被火焰吞噬。
大楼在烈火中哀嚎,融化的雪水在红色的火光下像是从天鹅身体里流淌出的鲜血,火势飞快地蔓延,不止是这栋楼,哨点、灯塔、仓库...
跳跃的火舌飞快地攀爬,像是调皮的烈焰小鬼,把每一处都涂上火焰纹路的涂鸦。
藏在楼板之间的微型炸弹开始爆炸,楼板一块块坠落,砸在地上裂成碎片,通风管道的列横中射出炽热的白色蒸汽,红热的钢管渐渐弯曲,各种声音汇成这只黑天鹅垂死的歌吟。
烈火中缠绵的赤裸男女们被火焰淹没,他们发出惨叫,眼前终于恢复了清明。
他们回想起来了,发出鬼魂般的哀嚎和惨叫,一群归来的亡灵在火焰中跳舞。
在那个燃烧的圣诞夜里,火焰是每个人的舞伴。
这一次,他们依旧没有逃过注定的宿命,又重新回到了地狱里。
...
中尉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
他忘了自己是哪一年来的黑天鹅港,他签了保密协议,从此所有的档案里都不再有他的名字,他们和外界没有联系,没有电话线也没有无线电,唯一了解外界的方式就是读报。
每年列宁号都会带来一整年的报纸和物资,因此他们的信息落后外界一整年。
一年之前他还相信他们的共产主义无坚不摧,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年之后他却听说国家将会不复存在。
博士在黑天鹅港做什么研究,中尉不知道,他不是研究人员,他只知道这是很机密的研究,在军部甚至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知道黑天鹅港的存在,并且每年都拨给巨量的国家经费。
也许现在他的国家已经解体了,政客们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没有名字也没有注释的港口,上面还有很多的拨款记录。
政客们怎么会对研究感兴趣呢?
他想到了邦达列夫少校,黑天鹅港耗费了那么多的经费和那么多的精力被隐藏起来,就算要毁灭,至少也得弄清楚这里研究的是什么。
少校就是前来刺探的先锋,他和博士达成了共识,把所有的研究资料都带走了,剩余的一切,都只需要被销毁。
保密协议里有一条,你的生命永远属于你的国家,为祖国献出生命,伟大的共产主义者。
可他的祖国还存在吗?
他没什么朋友,父母也早死了,只有一个老年痴呆被送进养老院里的奶奶,这样的士兵和护士才能通过审核进入黑天鹅港服那没有期限的兵役。
签订协议后他获得了一大笔钱,他把那些钱送给了一个女孩,托付她照顾自己的奶奶,并承诺,在奶奶死后,所有的钱都归属女孩所有。
那是一个普通又平凡的女孩,脸上长满了雀斑,褐色的头发,总是扎着麻花辫,他小时候和女孩是邻居,肚子饿得受不了的时候,那女孩会从家里偷面包给他吃。
也许女孩已经结婚生子了吧,他想回莫斯科看看,听半大的孩子叫他叔叔,如果奶奶还活着的话,他也想给那个总是在夜里用鞭子抽打他的老女人一个拥抱。
他这一辈子没享受过家庭的温暖,和护士们有过一夜情,但从来没有一个用一生去许愿的爱人,更没有关心他的亲人,唯有那个女孩,他想着两人坐在土台阶上对着喂牛的草垛丟石子的画面,还是会露出幼时的微笑。
他不想死在这儿,连一个坟墓都没有,被永远地埋在无人光临的北极冻土,忌日一朵鲜花都收不到,这样的人生太失败了。
他为祖国贡献得够多了,上过战场,冲锋在最前列,拿着枪在战壕里射击,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身上沾满了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战友的血,被护士用担架抬着放到充满断肢断臂的士兵的伤病营里。
他就是不想再那样,才会签署协议来到黑天鹅港里,而如今,政客们甚至不愿意给烈士一个安好的晚年。
3781公里,往这个方向走,走这么远就能抵达莫斯科。
当然实际上的路途不会有这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