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慕容泓照例要午睡片刻。
长安站在内殿的窗口,看着外头不远处那一架球兰,一只只圆滚滚的花球从蔓上垂下来,形状饱满姿态从容,看着似是极有分量的。然而,不过一阵微风拂过,它们便随风轻曳了。
她手指轻轻抠着檀木窗棂,心中甚是纠结。
郭晴林叫她让袁冬消失,她虽不明原因,但这件事如何处理却将直接影响她在培植自己私人势力这条路上的走向。
郭晴林是聪明人,他让她除掉袁冬绝不会是为了什么试探她是否听话是否忠心之类的原因,他也不应该在意她是否听话和忠心。正如她对袁冬一般,她也不在意袁冬是否听话忠心,她只在意他是不是有这个能力替她办事?而所谓的听话和忠心,都不过是由“有办事能力”这个先决条件引申出来的一点附加条件罢了,若是没能力办事,要听话忠心做什么?早就弃如敝履了。
那么他有此一举,只可能出于一个目的,那就是——他察觉了她建立蹴鞠队的真实用意,然后向她表达了他的意见:不许。
这一点让长安有些疑惑,她知道郭晴林有他自己收集消息的渠道,而且这个渠道无孔不入,而他并非是一个害怕挑战的人,为什么对她建立一支蹴鞠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人只有惧怕后续势态的发展,才会想着要将祸患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郭晴林到底在怕什么?
他不应该是一个怕冒险的人,那么到底是什么,让他连一点冒险的可能都要去扼杀……
长安兀自在那儿想东想西,身后不远处的软榻上,慕容泓悄悄睁开了眼。
她站在窗口的天光下,从慕容泓这个角度看去,她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炫白的光晕,边缘模糊,更看不清表情。然而他能看到她抠窗棂的小动作,那洁白的小手像是一朵从阴影里开出来的栀子花,背景越暗,越显得它娇嫩如玉。
这样娇嫩如玉的手,却比他的手有用多了。至少它能握刀,能杀人。
有时候他会生出想要握一下那只小手的念头,想知道它到底是如爱鱼的爪子一样皮肉细软,还是如他的如意一般骨骼坚硬。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伤刚痊愈,便有心事了?”慕容泓本不想开口的,可那只小手一直在那儿不停地一抠一抠,他看得久了,那动作倒似抠到了他心上一般,扰得他睡不着了。
长安回身,见慕容泓睁着双眼侧躺在软榻上,其势如春山横翠其韵如秋水盈月,哪像睡觉,分明是在勾人。
她走过去,在离软榻两尺远的地上盘腿而坐,道:“陛下您心里的算盘何时停过吗?若是您的不停,奴才这心里,也永远有算盘珠子在响呢。”
慕容泓看着长安的眼睛,那眼睛里本来有一堵墙,就竖在那水光灵动的背后,无形却坚韧,仿佛能阻隔这世间除了她自己之外一切的人事物。
但如今,那堵墙却仿似正在无声无息地出现裂缝,她的眼里,居然也让他捕捉到了柔软的目光,火星一般微弱却真实地闪烁在那黝黑的瞳孔深处。
“活得如此辛苦,你可曾想过,也许,朕并给不了你想要的。”慕容泓斟酌着道。
长安坦然道:“无所谓啊,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路的尽头是断崖,只要在奴才自己跳下去之前您不要推奴才下去,奴才便不后悔。”
慕容泓心里一直有个问题,他少有自己想不明白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他感觉不管自己怎么想,答案都未必是答案,所以他一定要问她一问。
这个问题本不该问出口的,而且她也未必会回答。但……看她这副坦然的模样,仿佛不管他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会如实回答一般,他又觉着,问一问又何妨呢?反正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得不到答案而已。
问题还未问出口,他心跳倒先快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呼吸控制在一个显得自己心平气和的频率内,他道:“那次,朕是真的打算放你出宫的。你……为什么又选择留下来?”
他自觉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殊不知,若人在某些时刻真能将自己的真情实意掩饰得一丝不露,这世间,便不会有那许多痴男怨女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了。
长安在他清澈目光的注视下微微弯起唇角,说了句与他的问题风马牛不相及、却又可以当做答案的话:“陛下,奴才觉着就这样陪着您挺好的,不需要更亲近了。”
慕容泓眼神一凝,虽是在意料之中,却没想到亲耳听到这个答案自己居然会那样怅然若失。他自然不会将这种怅然若失表现出来,而是恼怒地瞪了长安一眼,道:“谁要与你更亲近!”说罢转过身面向另一侧躺着,背对着她。
长安心中叹息:多希望他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少年心性,虽是傲娇别扭,虽是龟毛难伺候,但至少,他还单纯得不知道强取豪夺。
看着从枕上蜿蜒下来的他的长发,她伸出手去捏住一小绺,轻扯了扯,唤:“陛下。”
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