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阴冷的牢房中,长安盖着被子睡在床上,钟羡用冷水绞了棉帕子,叠整齐了小心地敷到长安的额头上。
看着昏睡不醒的她那因瘦削和疲惫而显得脆弱的脸,钟羡再一次对她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她说她可以为了野心不顾一切,可是以她如今的处境,生病了都不能找大夫来诊治,纵然扛过上次,扛过了这次,以后还有多少次?在生命面前,野心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起上次他问她陛下知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会不会,她选择这样的生活并不是她野心使然,而是,她别无选择呢?毕竟,她虽是女子,可是其城府胆识却非寻常人能比,陛下正值用人之际,不愿放她离开那是非之地,也是可能的。
若是如此,他该怎么做,方能救她于水火?
钟羡在一旁眉眼沉郁地想得入神,长安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此刻她感觉非常不好,头痛,鼻腔痛,喉咙痛,浑身乏力。这感冒严重起来,还真是让人生不如死。
浑身唯一感觉舒服的地方是额头,冰冰凉凉的让她神识都清醒了几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发现是一块湿嗒嗒的帕子覆在上面,脸一侧,才发现钟羡坐在她床边上。
“你醒了,口渴吗?可要喝水?”钟羡问她。
长安点点头。
钟羡立即去叫狱卒送热水过来。
长安在他的帮助下半坐起来喝了半碗水,复又躺下,看着他微微一笑,嘶哑着嗓音道:“辛苦你了,羡丫头。”
钟羡表情呆了一呆,随即哂然,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不然该怎样?人生多艰,及时行乐啊咳咳!”长安说不了两句便难受地咳嗽起来。
钟羡抬手将她肩头的被子掖好,忧虑道:“你这样不成,不然,我让人传信出去,从我家里带个府医过来?”
长安摇摇头,道:“不必了,再熬两天,宫里有个御医与我相熟,他能给我瞧病。”
“此人这般可靠?”
“我知道他的弱点,所以不管他对旁人而言可不可靠,在我面前,他必须可靠。”长安道。
钟羡默了一瞬,看着她问:“这样活着,不累吗?”
长安弯了弯唇角,不答反问:“就你认识的所有人中,可有你认为活着不累的?”
钟羡想了想,道:“有。我有个朋友,就是前年帮我去兖州打探消息的那位,他无牵无挂无拘无束,天南地北恣肆潇洒得很。”
“他武功一定很高强?”长安问。
钟羡点头。
长安道:“这就是了,若我也有这般的自保能力,我也愿意天南地北恣肆潇洒。”
她此刻嗓音低低哑哑的,神情又羸弱,说这话的样子显得分外可怜。
因想到她不离开可能有陛下的原因在里头,钟羡没有轻易开口安慰她,而是拿下她额上的棉帕重新在冷水里绞了绞。
“阿羡,据你所知,因感染风寒而送命的例子多么?”长安看着黑漆漆的牢房顶上,问。
“放心,就算是九死一生,你也必然是那个活着的人。”钟羡道。
“哦?为何?”长安转过脸来看他。
“因为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钟羡一本正经地将帕子重新敷上她额头。
这句话本身并没有什么可笑的,但配上钟羡的表情便显得十分可笑了,于是长安笑得咳了起来,道:“既然笑话都能给我降温了,还用帕子做什么?”
钟羡看着她,果然她还是笑起来的模样才比较像他所熟悉的那个长安。
“说真的,若是我这次真的不幸翘辫子了,纪家姐弟和李展就拜托你了。我留了银票给纪姑娘,你也不用做别的,没事关照一下他们,别让他们被人欺负就行。”长安道。
“不许胡说,你若真的不成,我便顾不得那许多了。”钟羡道。
“我这叫有备无患,虽然这次发病看着像是感染风寒,但如此难受,谁知会不会与我体内余毒未清有关呢?我倒是不怕死,只不过会有点遗憾罢了。”长安语气哀怨道。
“遗憾什么?”钟羡虽打心里坚信她不会有事,但见她表情凄然,还是忍不住顺着她的话问。
“遗憾我这辈子身为女子,扮了十几年的小子也就罢了,到头来别说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了,连男人的脸都没摸过,也算是白做一回女子了。”长安言讫,目光幽幽地看着钟羡。
钟羡:“……”双颊禁不住微微泛红。
在赵王府长安还想着要和钟羡保持距离的,可是在路上病了之后,她却又改变主意了。
她明白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她的命,但多少伤了她的底子,她这辈子的寿数怕是也不会太长。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一句话到底,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男未婚女未嫁,若是你情我愿的,些微挑逗也不伤天害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