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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细细,柳斜斜,雾气漫着烟缕,日光偏西,湖堤每逢阳春三月,外围难免沾染青苔三四点,好在中央仍旧碧波荡漾、波光粼粼。
李府内院,墙头红杏在料峭凄寒中摇曳生姿,颜色很暗,茂密得好像要倾斜下夹。嫩红晴晓,草木蔓发,春山可望,难怪时人道,“春到人间草木先知”。
薛姝和秦檀一左一右并排行着,中间隔着不大不小的距离。屐履压上铺得细细密密的鹅软石,许是主人步调轻盈,一路上安静得针落可闻。
明明他们如今既非君臣,也非母子,薛姝还是没来由地忐忑,这会儿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起身侧的人,挺拔匀停的身影逆光而立,衬得綪茷红裳也正经起来,他目不斜视,没分半个眼神给周遭。
看得入神,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须臾的功夫,薛姝竟落下他一大截,此刻盯着他的后脑勺,有些许的心不在焉。倏地,一道寒光不偏不倚地射过来,懒懒地掀起眼眸,薛姝回望过去,只见一只弓着背的黑猫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双目圆瞪,眼神犀利。
她素来怕猫,尤其是眼泛幽绿的黑猫,当下不禁缩了缩脖子,薛姝牙关紧咬,全身战栗,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尾巴大幅度且用力地摇摆着,黑猫俯身匍匐,两只耳朵向后伸展,似要飞起,就在薛姝思考自己该往哪处跑时。电光火石间,黑猫已经朝她扑来,气势汹汹,薛姝本就害怕得紧,受此惊吓后,左脚绊上右脚,朝一侧直直摔去。
身后传来阵阵响动,秦檀莆一回头,撞见的便是这般场景。
庭芜绿的裙袍沾上湿软的尘泥,少女脸色惨白,惊魂未定,活似坠亡的堇云蝶,然黑猫似乎还不想放过她,伸出利爪,在其手上抓出几道划痕,细密的血珠顿时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腿脚往往比大脑快,来不及多想,秦檀一个箭步,来至薛姝面前,半蹲下身,难得地柔了语气,“四娘子,你可有事?”
薛姝摇了摇头,还没缓过神来,双目空洞。
秦檀瞧她紧盯着黑猫,整个人仍处于戒备状态,手腕翻转欲震慑住身旁的黑猫,然这猫是个极通灵性的主,见状火速逃向花圃丛,不一会儿就没影了。薛姝见状,紧绷着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
感受到身旁小人气息都顺畅不少,秦檀内心腹诽,她原来这般怕猫,看来狸奴是不能送了的。
百转千回间,秦檀缓缓伸出手,虚搭在薛姝下方,方便她借力。薛姝见状,犹豫一二,还是搭了上去,正准备起身,脚踝处传来一阵一阵剧痛,紧咬着下唇,还是没忍住出声,“嘶,好痛。”
秦檀闻言,心不由地一紧,本欲查看她伤势如何,然思及男女授受不亲,只得默默收回了手,和声问道,“哪里痛?可还能走?”
嘴唇发白,小脸皱巴得似吃了苦瓜,倒吸了口凉气,薛姝低喃道,“我好像伤着脚腕了,眼下怕是不便行走,能否劳烦殿下知会我的贴身侍女阿熙一声。”
若换做前世,自己早该跟秦檀拿乔,要他背着她去找大夫了,然今时不同往日,她拿不准若没了沈氏女少君的名号,他还会不会宠着她的小性子。
明明他还是相同的容貌气质,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变了不少呢,薛姝发着呆,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已经被拦腰抱起了。
许是第一次抱人,秦檀动作略显生疏,不动声色地调整着姿势,不想让怀中人儿有任何不适。薛姝错愕地看着秦檀,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恰好能同他平视。秦檀潋滟的桃花眼半明半灭,翻涌酝酿着她辨不明的情绪。
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绯红不禁爬上脖子根,薛姝嗫嚅着开口,“殿下不必如此,我可以在这慢慢等的。”
只看了她一眼,秦檀便收回了目光,眼前这幕为何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薄唇紧抿,步调不似往日从容淡定,他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你一人在此,若是再遇上那黑猫,怕是又要吓得半死。且地上潮湿,寒气入体,不利于伤势好转。”
薛姝闻言,果然安分不少,感受到她瑟缩着的身子,秦檀默默加重力道,将其抱紧。许是被怀里小娘的温度感染,秦檀觉得自身的温度也不断攀升,一下一下,似要抽枝发芽般。
周遭杏花密密匝匝地开着,倾盖漫天,搅乱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