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的发热,她转过头,悄悄地将自己这边的窗户推开了一条小缝。
秋日的凉风倒卷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深吸一口仿佛能够闻到十里外枫叶林的香气。
明天就是十五,京城的中秋是要举办灯会的,现在已经到处都挂满了各色的灯笼。
沈青薇很少出门,以往在沈府的时候,没人注意她,只要沈青蓉不来找她麻烦,她还可以常常一个人溜出去,花两个铜板在茶馆里坐坐听说书先生说书,或者穿一身男装到书馆里偷偷翻一两页话本,而公主府守卫森严,出入都要证明,除了自己住的地方以外,去哪里都要暗号,再加上她每日的学习任务繁重,竟是很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很喜欢外面?”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沈青薇一跳,她下意识地松了手,木窗和窗框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不安地拈着手指,不知道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才好。
“是我疏忽了。”赵星月收起手里的书,“日后你便同衙门里的官员一样,每十日休沐一日,若要出去的话,同阿琴说一声,她会给你安排。”
沈青薇一惊,待听清楚之后,忙摇头道:“不,不用,我很喜欢看书。”
“小姑娘是该在外面走走。”
沈青薇低头,呢喃道:“但我更想跟殿下待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小,若非赵星月耳力敏锐,险些没能够听清。
赵星月看向沈青薇,正好撞到后者偷偷抬眼看她,沈青薇飞快地垂下眼帘,艳若桃李的颜色飞快从她的两颊蔓延到脖颈。
雪白的肌肤染上一抹红,很好看。
马车穿过街道,人声渐渐小了下来,见赵星月没责怪自己开窗的事情,沈青薇又偷偷地掀开窗子往外面瞧,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经出了京城,朝着城外某个方向驶去。
城内和城外,是完全不同的两幅景色,秋日的京城郊区,已经收割的良田平整地在大地上铺开,阳光落在被雨水润湿的田野上,黑色的土地闪烁着金光,远处是红枫林,火红色的一片,像是天空被烧着了一角。
美极了。
不过再好看的风景也有看腻的时候,早上起来得早,马车里又摇摇晃晃,没一会儿,沈青薇就闭上了眼睛,靠在床边沉沉睡去。
她醒来时,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车厢里本应该躺着另一个人的地方,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她心头一慌,忙推开车门,发现赵星月正坐在不远处,在她面前,是一座孤坟。
听见动静,赵星月回过头,“你醒了?”
沈青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没有接侍女伸过来的手,自己抓着车框跳了下去。
她走过去,跟在赵星月身边的人,自觉给她让开了一条道。
沈青薇的目光带着几分疑惑落在了墓碑上。
就这一瞥,她的视线便凝在了上面,脚下原本还算轻快的步子,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她抬头看向赵星月,“……这是我娘的墓?”
赵星月没有说话,但她的态度无疑是默认。
沈青薇走到墓前,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头,她觉得嗓子干涩地厉害,“……我从来不知道。”
“没人跟我说过,我娘葬在这里,我也不敢问,问了……”
就是一顿羞辱。
她从不在沈家提自己的母亲,因为每次提及,必然是父亲的冷眼,以及继母的嗤笑和沈青蓉的嘲讽。
她不愿给沈青蓉找到借口辱骂自己母亲的机会。
下人准备好了点燃的香,递到了沈青薇的手里。
她接过香,将其插在了坟前,又接过纸钱,烧在了准备好的铜盆里面。
地是湿的,公主府的下人准备好了拜垫,不用旁人多说,沈青薇直接跪上去,磕起了头。
一个、两个、三个……
“起来吧。”
赵星月开口的时候,沈青薇已经磕了不知道多少个头,似乎要把以前欠下的头都磕完。
她第一次违背了赵星月的话,没有在第一时间起来,而是匍匐在垫子上,任由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流,倾泻而下。
这是她母亲的墓。
十五年来,她第一次走到这个地方。
她曾不止一次想象过,如果她有母亲,过得日子会是如何。
会不会像沈青蓉一样,依偎在母亲的膝下,撒娇要一套新的裙子,一根新的钗子。她的母亲会不会给她梳好看的头发,生日的时候为她煮一碗长寿面,会不会坐在窗边,为她绣一个香囊。
但世间没有如果。
她的母亲早已经化作一方小小的坟墓,而她甚至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都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压着嗓子,像是无数次曾在梦中做过的那样,轻唤出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