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的少年宫大厅内,进进出出的家长和孩子络绎不绝,不少陪读家长因一席难求,自带了小板凳在角落里坐着,因为人太多,本是温度适宜的大厅内气温攀升,空气混浊,携带了蒲扇的老人家从随身袋内掏出一下下给小娃娃扇着风。
坐在第二排靠墙首位的杜千千如受凌迟,手脚抽搐,滚滚汗珠顺着她的面庞凝结在下巴处,接着滑向脖子,没一会儿就将她的浅色T恤洇湿成深色。
边上打着蒲扇的老阿姨总觉得她的情况像是在犯病,试着推了推她,用本地方言问道:“小阿姨,你还好嘎伐?”
杜千千像被梦魇住,无法睁眼,混沌中,有道威严浑厚的嗓音在她脑中炸开:“杜千千,有人跪在本君座下悔过十载,以己往后十余世寿命换你一次重生,切莫辜负良缘,珍爱自身。”
杜千千猛地直挺了身子张开眼,捏紧拳头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探头的老阿姨吓了一跳,她拍着胸口说道:“小阿姨,你到底有事无事,我老太婆胆子小的哦,用不用给你打120的呀。”
杜千千脸色很白,和医院里用来覆盖住身体的床单几乎没有任何差别,她耳内嗡嗡作响,有心脏跳动声盘旋,渐渐地越来越小,取而代之的是少年宫大厅内充斥的嘈杂声,她的双眼从涣散迷茫转为清醒,眼珠转了转,怔怔地打量了圈周围的环境。
老阿姨有种她再不回话就要给警察和医院打电话的节奏:“小阿姨,欸,听得到我说话伐?”
杜千千一点点回过神,耳机里的电台栏目不知何时没了信号,她摘下耳机,感激地绽开一抹虚弱的笑容:“阿姨,我没事,谢谢你,不小心睡着了做了个噩梦。”
“哎哟,我老太婆都要被你吓死去了。”老阿姨撇嘴抱怨了下,又回头去给她爬上爬下的小孙子扇风。
杜千千把耳机收回到包袋中,微弓了身子,双肘撑膝,十指摸向跳动不止的额际神经,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汗流浃背带来的不适黏腻感。
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跟在菜市场里闲逛似的闹哄哄的,手机里短视频的声音炸的人耳朵疼。
她神经跳的厉害,脑子发白。
她看了眼时间,2022年7月19日,北京时间上午10:56,距离文佳树下课还有30来分钟。
7月19日,杜千千皱了皱眉,今天应该是7月19日吗?还是今天该有点别的什么安排?她按压着眉心,总觉得自己又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从怀孕到生下孩子,过去六年多,她的记性一天不如一天,许多事都得依赖随身携带的本子和手机自带的备忘录。
想起方才梦中经历的一切,杜千千仍是心有余悸,太真实了,真实到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疼,血液在体内不安分地流窜。
她怎么会做那么可怕的梦的。
老话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杜千千想了想,大概是因为这些年文浩和陈蓉的事情带给她的影响太大了。
三年多以前,文佳树20多个月时,文浩便隐隐冒出了出轨的苗头。
她撑着扶手刚站起,便有一个拿着手机的男家长迅速坐在了她的位子上。
杜千千先是跑到上课的教室门口隔着一条玻璃缝朝里张望,看到儿子文佳树认真跟着老师练习格斗术的身影,一颗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她暗自笑话自己的神经过敏,到洗手间门口洗了把脸,对镜一照,发现自己的面色白的快赶上A4纸,额发全湿,无怪刚才那个老阿姨那么紧张。
杜千千重新扎了头发,梳平的黑发里有一小绺白头发显得特别扎眼。
镜子里的人面颊瘦削,颧骨高凸,有着极为明显的抬头纹、法令纹,明明才35岁,看上去却比同龄人大了十来岁不止。
杜千千曾因自己早衰的问题就医,医生在她体内检出了分量极重的重金属,因中毒量较大,且发现不及时,很难通过自身代谢完全排出,残留重金属在体内与蛋白质发生不可逆的结合,损害了肝脏功能,需要数年甚至更长时间配合药物的作用下才能排净,好心的医生一度以为她被恶意投毒,还要帮她报警,杜千千按住了女医生拨号的手:“是我自己不小心误食。”
女医生看着杜千千微红的眼眶及隐忍的表情,将信将疑地放回听筒,再三叮嘱她要多喝水多运动,避免情绪波动,定期去医院做详细复查,怕她记不住,还拿了纸笔给写下。
复查需提取血液、尿液、头发、指甲等生物材料,使用高精度的技术仪器,不算药品收费就得好几百,杜千千也只复查了一次就没再去。
她只要去了,就会想起将她害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口口声声说把她当亲生女儿的婆婆,只要想起,就免不了会跟文浩吵架。
文浩维护的对象永远是他母亲。
“她又不是故意的,年纪这么大了,事情也这样了,你还跟她计较干嘛呢?”
“你能不能把你那点孝顺分我妈一点,别让我永远夹在你们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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